從沈家出來，院子裏更加凌亂。
沈青黛望着一箱箱擡出去的東西，只覺得心底酸澀。
她現在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緒。
只能任由凌雲牽着她一路出來。
直到坐上馬車，沈青黛腦子還是亂糟糟的。
她對沈夫人當然是有怨的。
或者，大概也是有恨的。
“她傷害你，是事實。”凌雲擡手將人摟在懷裏。
手握着沈青黛冰涼的指尖。
前世的事，沈青黛自然與她說過。
今生重重她自然也看在眼裏。
“這京都教導出來的人都有毛病。”她很不客氣的吐槽。
什麼狗屁的家族。
她一點都看不上。
在她凌雲的眼底，連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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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那家族做什麼。
家族的存在，是爲了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而不是犧牲自己在意的人，去維護家族的榮光。
說到底，不過是給自己懦弱找的藉口。
惹不起的權貴，揹負不起的罵名。
只能在一代代規定的框架裏活着。
把自己放在那家族定下的標尺裏。
犧牲自己，犧牲女兒，犧牲一切能犧牲的。
就爲了得到夫君的庇護，家族的庇護。
有個屁用。
但是自家夫人在京都長大。
凌雲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只能將人抱在懷裏，無聲的安慰。
馬車一路穿過鬧市。
聽着外面的熙熙攘攘。
沈青黛忽然看向凌雲“凌雲，我想……”
“嗯，我來想法子。”她話沒說完，凌雲直接點頭。
“沈家的女眷都救出來不可能，你母親……還是有可能的。”凌雲笑望着沈青黛。
自家夫人這想法，她一點也不奇怪。
沈青黛望着凌雲，忽然的又紅了眼。
“別哭了。”
“再哭我要心疼的。”
凌雲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自小也沒個母親，也理解不了這感情。
在她看來，凡是想她死的，都是敵人。
沈青黛窩在她的懷裏。
輕輕的勾了勾嘴角。
然而馬車才拐進統帥府的巷子。
凌雨急匆匆的迎上來。
“主子！”凌風將繮繩拉了拉。
凌雨壓着聲音開口。
“怎麼了？”凌雲低頭看了看懷裏的沈青黛。
眉心一跳。
她將凌雨留在沈家盯着。
不會是出事了吧。
等不到自己回府，需要即刻稟報的。
難道是……
她腦子轉了轉，沈青黛已經從她懷裏退出來。
馬車外凌雲聲音壓得更低。
“主子，沈夫人沒了。”
這句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是足夠沈青黛聽清。
呆呆的坐在馬車裏，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臉上的血色瞬間退了個乾淨。
嘴角動了動，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馬車就這麼停在巷口。
車外凌雨微微的躬着身子。
車內，沈青黛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凌雲嘆了口氣。
小心的將人抱在懷裏，沈青黛的指尖一片冰涼。
手死死的拉着凌雲的衣襟。
窩在凌雲懷裏久久不語。
她對沈夫人的感情十分複雜。
複雜到，此刻不知該如何反應。
腦子裏的畫面反覆交替。
小時候沈夫人自然是疼她的。
畢竟是唯一的孩子。
即便是沈家有乳母，沈夫人也事事都要參與。
扶着她走路。
喂她吃第一口飯。
她開口叫第一聲娘，沈夫人抱着她笑得一臉開心。
一路抱着她去書房找沈綏遠顯擺。
親自教她女紅、書畫。
花了大價錢，請人教導她京都禮儀。
只是後來……
沈綏遠的妾室一個個的擡進來。
沈夫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少。
可還是會在她生病的時候整夜的守在牀邊。
若不是前世的那一條白綾。
那條白綾……
沈青黛趴在凌雲懷裏，身子忍不住的顫抖。
淚水幾乎瞬間溼透凌雲的衣襟。
手在沈青黛背上輕輕的拍了拍。
跟着嘆了口氣“凌風，掉頭！”
再次回到沈家。
守在門邊的禁衛小心的行了禮。
沈青黛收拾好自己，任由凌雲牽着下車。
只覺得腿上似乎沒什麼力氣。
沈夫人此刻被安放在一處空房子裏。
雙手疊放在身前，面容沒有太大的變化。
禁衛小心的稟報“侯爺，您和夫人離開之後……”
原來沈青黛離開之後，沈夫人根本沒有任何異樣。
只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裏。
所以等人發現的時候，人已經這樣了。
凌雲聽着禁衛的稟報，眉心輕輕的蹙了蹙。
“該是吞金了。”那禁衛小心的看了看凌雲的臉色。
沈青黛呆呆的望着牀上的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凌雲對着那禁衛擺了擺手。
交代了凌風、凌雨幾句。
兩人應了聲，急忙下去準備該用的東西。
因爲沈家是罪臣。
這事當然不能大辦。
凌雲挑了一處小院子，人被放在棺槨裏暫時停放。
凌風、凌雲簡單的佈置了靈堂。
沈青黛就那麼安靜的望着棺槨發呆。
期間凌雲又將凌霜叫了過來。
她又跑進宮一趟。
小皇帝聽到沈夫人沒了。
也微微的愣了一下。
然後隨意的擺擺手“到底是你夫人的生母，人既已經死了，你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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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謝陛下恩典。”凌雲恭敬的行了禮。
再急匆匆的退出來。
沈家的事不小，雖然人已經沒了。
可還是要跟小皇帝說一聲的。
等凌雲再趕回沈家的時候，沈青黛已經換了一身素衣。
一身的白，安靜的跪在堂前，襯得人更纖細。
看的凌雲心口一疼。
放緩了腳步過去，想了想跪在沈青黛身側。
拿起紙錢隨意的添了一把“已經和陛下說過了，咱們自己找個地方安葬。”
“嗯。”沈青黛聲音帶着幾分疲憊。
“今日有些晚了，明早叫人擡出去吧。”她母親到底是沈綏遠的髮妻。
還是要盡力低調。
“好。”這剛好也是凌雲的想法。
沈青黛安靜的跪在那裏，直到將紙錢又添了幾把。
這才側頭望着凌雲“餓了沒？”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往日裏這人早就喊着餓了。
凌雲見她問起，還有些愕然。
自家夫人竟然還能想起自己。
沈青黛見她那模樣，輕輕的勾了勾嘴角。
“我沒事了。”
“叫人在這守着點，咱們回去用飯。”
她和沈夫人。
這兩世的母女情分，就此終結了。
前世她親自給自己送了白綾。
這一世，自己將她好好安葬。
算是……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