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時青雪冷笑着反詰,目光直視時寶寧,“原來在大姐姐心裏,我和你其他姐妹都是一個地位嗎?”
“我……”
時寶寧語塞,說不出話來。
她一向自詡公正,又自覺是府上最大的小姐,一直想能夠做到不偏不倚,才配得上莫淑君給她的封號;但凡換個時候,或者換個別人,她都能理直氣壯地回答說自己從不偏頗。
可……
時寶寧甚至不敢去看時青雪那雙晶亮的眼眸,避而不談青雪尖銳的問題,只道:“我只是覺得大家姐妹一場,就應該互相幫持……”
時青雪直接打斷她的話,“那時寶瑾對我做出那些事的時候,有想過我們是姐妹兒手下留情嗎?姐姐不是一直說公平嗎?時寶瑾怎麼對我的,我便怎麼對她,這不就是公平了嗎?”
這下子,時寶寧真的啞口無言了。
董慧不願他們兩姐妹爲個外人再起爭執,攬過青雪的肩膀,打哈哈勸道:“寶寧她只是不希望你樹敵太多,畢竟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有時候你什麼事都沒做錯,但還是會受傷,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時寶寧也跟着點頭,再次拉着青雪的手,真摯地說:“娘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你是我的妹妹,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不再受到傷害而已。”
“就是,你們姐妹和睦安康是爲娘最大的心願,要是你們爲那些有的沒的事情起了爭執,壞了姐妹情深,豈不是讓三房的人笑話嗎?”
董慧一邊說,還一邊推聳着時俊和,希望他能夠幫忙勸勸時青雪。
誰想時俊和卻神情嚴肅地看着時寶寧,問:“當時在瑞王府的時候,莫世子曾提過寧靜寺的事情,到底是指什麼事?”
時寶寧整個人都僵住了,神情百變莫測,不只是難過於時俊和竟然真的質問她這個問題,還是恐懼那時候的事情被揭露出來。
她臉色幾變,最終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時俊和又看向董慧,將問題重新問了遍,在董慧愈發難看的表情下平淡開口:“雖然莫世子有諸多不好,但他還不至於在這件事上說謊,所以我要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成爲他指責我們的原因?”
時青雪並不知道時家人曾上瑞王府要人的事,便沒有開口,靜靜聽着。
可時俊和在那兩人口中都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又將目光轉向時青雪,緩緩地說:“青雪,你說吧!”
“我……”
“不!”時青雪剛開了個口就被時寶寧急切地打斷了。
時寶寧雙眼通紅,似痛苦又像是屈辱無比,豆大的淚珠從她臉頰滑落,“父親,我知道你向來偏心青雪,但我也是您的女兒,我的品性如何您應該清楚,您怎麼能夠爲了一個外人不清不楚的懷疑就來質問我呢?”
時俊和臉上的肅然不變,反而問道:“如果你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妹妹的事情,你爲什麼要害怕我問?”
時寶寧急切地爭辯:“我沒有害怕!我,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您不信任我!”
說完,又頹然低下頭,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時俊和仍然不爲所動,淡淡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將這件事查清楚,也能還你的清白,下次莫世子來了,我也不至於像上次那樣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我……”時寶寧這回是真的沒了說辭。
憋屈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又羞又惱地衝着時俊和大喊:“您太過分了!”
時寶寧捂着臉跑出書房,董慧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但她有些心虛,並沒有跟時俊和爭辯什麼,只小聲說道:“寧兒也還只是個孩子,我怕她一時想不開做傻事,我去看看她。”
書房裏就只剩下時俊和與時青雪兩個人。
時青雪知道時俊和說那些話全都是因爲心疼她,便沒有再說那些不愉快的話來讓父親更加難過,乖乖地坐在時俊和身邊,陪着他。
隔了會兒,時俊和才從時寶寧的指責中緩過神,仍堅持問時青雪,“青雪,你把寧靜寺發生的事情都跟我說一遍吧!”
“啊……”時青雪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是發出那些毫無意義的語氣助詞。
時俊和等了會兒,等得不耐煩了,盯着時青雪,沉下聲音,“怎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大度了?還是你連這些事都要瞞着我這個做父親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時青雪急忙否認。
見實在躲不過去,只好坦白,“好吧,我交代。”
她挽着時俊和的手臂撒嬌,“爹爹是最知道女兒的,我可從不會什麼心慈手軟的,我不害人,但誰要敢犯我,我肯定要她十倍百倍的償還。”
“既然這樣,那爲什麼你遲遲不肯跟我說寧靜寺發生的事情,還得我逼問才肯說?”時俊和十分不解。
時青雪悻悻吐舌,顯得頑劣卻十分俏麗可愛,“因爲我也不記得寧靜寺發生的事情啊!這要怎麼追究嘛?!”
時俊和大喫一驚,半晌才喃喃地說:“不,怎麼會?你不是說你恢復記憶了嗎?怎麼會不記得了?
還是說你騙我,你根本什麼都沒有想起來,是莫君揚讓你這麼說的?”
時青雪無奈於時俊和對莫君揚的印象竟然那麼差,只好乖乖解釋:“不是的,我是真的想起來了。”
爲了加大說服力,時青雪還將她在比武場射箭贏了趙浩然的事情告訴了時俊和,得意地說:“若是沒有恢復記憶,我怎麼可能像從前那樣射得那麼準?畢竟這些可都是爺爺和您交給我的本事。”
時俊和也欣慰地笑了,大手撫上時青雪柔軟的頭髮,臉上溫情愈顯,“沒忘就好,沒忘就好!”
說着,威嚴的臉上出現一絲落寞,聲音降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真的把我這個父親給忘了,只記得你的莫君揚了。”
“爹爹!”時青雪的眼眶忽然熱得發燙。
她忽然想到小時候,她與時俊和團聚的機會並不多,嚴父難爲,但時俊和對自己卻總是溫柔多過嚴厲以待,當她調皮惹惱了董慧,也都是時俊和縱容着她,將她抱進懷中,不讓董慧罰她。
那時候,父親的懷抱是如此的寬厚、溫暖。
她至今記憶猶新。
時青雪再也忍不住,投進父親的懷抱,帶着哭腔小聲地說:“不會,我永遠都不會故意忘記您的,就算出現意外,我也馬上會想起您,然後快速回到您的身邊,所以您千萬千萬不要難過了!”
時俊和捧起時青雪的小臉,用粗礪的手指輕輕拭去眼底、臉頰的淚水,不無感慨地想:他原以爲在兩個女兒間只要一碗水端平,行爲上不虧待哪個就行了,可直到現在,他對寶寧的淚水無動於衷,卻被青雪紅通通的淚眸疼碎了心,恨不得將所有好的都給她!無怪乎寶寧要說他偏心!
“好了,別哭了,再哭就真的成了小花貓了!”時俊和心疼地哄道。
轉開話題:“你還沒有好好跟我說說你怎麼會回來這件事呢!”
東方小說 https://vegforce.com/
“是君揚哥哥讓我回來的啊!他怕我痊癒了還不回家住會引人非議,所以才放我回來的。”
說到這裏,時青雪臉上露出一絲狡黠,“所以我回來第一件事就先去了壽安堂向祖母問安。”
她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純粹乾淨,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動人至極。
時俊和知道,他的傻女兒是完全相信莫君揚,他又何必在這裏做壞人。
只嚴肅地提醒:“我不知道莫世子有沒有告訴你,你祖母想要要回丹書鐵券的事,不過現在你回來了,你應該知道這事的。”
時青雪愣了愣,沒明白時俊和的意思,“爹爹跟我說這個,是希望我把丹書鐵券交給祖母嗎?”
“當然不是!”時俊和神情帶着別樣的肅穆,他拉着青雪,重重地嘆了口氣,“有些事,其實我早該告訴你了。”
“嗯?”時青雪一臉迷茫,不知道父親突然這麼鄭重是爲了什麼?
時俊和無奈地摸了摸青雪的頭,“你還記得當初你祖父將丹書鐵券給你時,說過的話嗎?”
時青雪點點頭,“爺爺說,丹書鐵券可以保護我,只要我拿出丹書鐵券,全家上下都必須答應我一件事的。”
“除此之外,父親他將丹書鐵券交給你其實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時俊和沉頓了一會兒,才坦言:“京都貴族都知道但凡有丹書鐵券者,可保一家平安,是多少人垂涎欲滴的寶貝。
但父親卻覺得給家族子弟這樣一塊‘免死金牌’,實則跟包裹着蜜糖的毒藥沒有差別,第一口嘗是甜美的,讓人忍不住嘗第二口,如此下去,終究有一天會因爲任性妄爲而將自己害死。”
回想起當初時磊跟他說這番話時的情景,時俊和的臉上是懷念,亦是某種無能爲力的沉重。
他到底沒能完成父親的期望!
時青雪不願時俊和流露出這樣的神情,故作輕鬆地說:“那爺爺還將這樣的‘糖衣毒藥’給我,豈不是想要佑使我‘服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