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夫人守在棺材房間,呆呆的看着棺材。
棺材蓋並沒有蓋上,她可以看到躺在裏面的,她的小乖寶。
外面的雪花很大,跟以前老七走的時候一樣大,跟粟寶笑着對她擺手說很快就回來喫湯圓那時候那麼大。
她以爲不會再有令人冰寒的冬天了,沒想到這一次比以往的大雪天更冷。
“爲什麼一定要放進棺材裏面嘛?”蘇老夫人呢喃道:“我們粟寶纔不要躺在這麼冷、這麼硬的地方里……”
蘇一塵扶住她:“小問和梓晰說是爲了粟寶好。”
棺材周圍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籙,還有暗紅色硃砂畫的一道又一道的符文。
整個棺材都發着微光。
忽然,棺材裏一道亮光盛起!
蘇老夫人一驚,連忙站起來。
卻見裏面的粟寶漸漸浮了起來,她整個人都透着光,然後咔嚓一聲……全部碎裂了!
“粟寶!”蘇老夫人驚恐。
粟寶便如碎掉的玻璃製品,光芒如螢火般飛起來,漸漸飛逝。
先是臉消散了,再到脖子、肩膀、手臂……
最後徹底成了一片光,朝外面飛去。
“粟寶,粟寶!”
蘇老夫人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粟寶,不要走!”蘇老夫人哭:“粟寶,不要丟下外婆呀!”
“媽——”
衆人從驚愕中回神,連忙追上去。
他們太急了,太驚慌,追出去後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牀上的司亦然也開始化成光寸寸消失了。
蘇老夫人跑掉了一只鞋子,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再爬起來時另外一邊居家鞋也掉了。
她赤着腳踩在雪地裏,哭着喊着:“粟寶,粟寶!”
“不要啊——”
“不要丟下外婆!”
一聲聲粟寶,蘇老夫人撕心裂肺。
舅舅們也滿眼悲嗆,此時沐歸凡小尋尋他們都沒有回來,身邊一個能說上話、追上粟寶的人都沒有。
蘇何問和蘇梓晰倒是追了出去,可在這片消散的光面前,他們也跟凡人無二。
蘇何問跳起來,努力的抓住了一絲亮光,可很快亮光就從他手上流逝了。
“粟寶!”他紅着眼:“小哥都沒長高呢,都還沒能把現在的你舉高高。”
“你長再大,小哥也想做你哥哥,想寵着你,把你拋起來舉高高。”
“你怎麼能不給小哥這個機會,你,你就走了?”
蘇何問跪坐在草地上,捶着草地,淚眼不斷的掉下來,滴在雪地裏。
蘇一塵把厚厚的毛毯裹在蘇老夫人身上,用力的想把她帶回屋子裏。
蘇老夫人用力的推開她,依舊朝着光消失的方向踉蹌前行。
蘇老爺子抓住她:“別胡鬧,聽話,回去……”
他眼眶也紅着,滿臉都是悲涼。
蘇老夫人固執道:“我不要回去,我要粟寶,我要我的小乖寶。”
“我的小乖寶纔不會離開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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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麼冷,我要叫她回來……”
“怎麼能這樣就跑出去了呢?也不穿外套,多冷啊……”
蘇老夫人巍巍顫顫,最終人一軟,倒在了雪地裏。
**
崑崙神山腳下,粟寶拖着司亦然的身體。
她擡頭看了一眼崑崙神山,還有最後一步……
她現在已經知道崑崙神山通往哪裏了,她現在也算是另一座崑崙神山。
粟寶擡手,手掌貼在了腳下。
這片大地是神山的一部分。
黑暗如湍流,急劇的盡流入粟寶手掌心裏。
“這個世界有多少光明,就會有多少黑暗。”
“因爲光的背後就是陰影,不能因爲黑暗存在,就泯滅了光。”
“光是不可泯滅的。”
“愛也一樣呀……”
粟寶低頭,看向懷裏的司亦然,眼神柔和。
最後一絲暗芒收斂在她手心的時候,司亦然也醒了過來。
“該回去了。”他立刻說道:“我們的身體都消失,蘇外婆肯定沒辦法接受這個打擊。”
一閃身,兩人消失在原地。
**
蘇老夫人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腳邊放着電暖爐。
屋內的暖氣全都開了,但她手腳依舊冰冷,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飄雪。
天好冷了呀。
她的小乖寶冷不冷?
她去了哪個地方,還會不會記起外婆?
她餓不餓,有沒有人給她做好喫的……
蘇老夫人眼淚無聲落下,吧嗒吧嗒的掉在厚厚的毛毯上。
蘇老爺子呆呆坐在一邊,無意識的、一遍遍的幫她掖着毛毯。
蘇一塵消瘦了一圈,艱難的在新建的、只有蘇家幾兄弟和蘇何聞他們的羣裏發消息:
【準備一下,辦悼念會吧……】
羣裏一片沉默……
吱呀——
門卻打開,聶叔跌跌撞撞跑進來。
“老夫人,老夫人!”他慌慌張張。
蘇老夫人雙目無神,沒有任何反應。
“粟寶……粟寶小姐!”聶叔磕磕巴巴,簡直跟見了鬼似的。
蘇老夫人終於有了反應,下意識擡頭。
卻見一個身影從院子外一路飛奔,就跟剛回家的孩子一樣,迫不及待的衝過草地,推開門,氣喘吁吁的衝到面前。
到了門口,卻停下了!
蘇老夫人猛的站起來,巍巍顫顫往前幾步,卻又停下。
門輕輕推開了。
粟寶站在門口,手緊緊的抓着門把手。
她脣角微抖,眼眶泛紅,輕聲道:“外婆——”
她頭上,肩上還有雪花。
身後跟着一個黑衣少年,他靜靜的站着,不出聲打擾半分。
粟寶眼睫毛上掛着晶瑩的珠光,微微輕顫。
她抿脣,啞聲說道:“外婆,我回來了……”
蘇老夫人猛的一抖,跟瘋了似的衝過去,用力的把她抱在了懷裏!
“粟寶!粟寶!”
“外婆的小乖寶!”
直到真切的抱到她的那一刻,直到自己身上的冰寒被她的溫暖驅散。
蘇老夫人才真切的感受到粟寶回來了。
她哇一聲大哭起來:“粟寶,你去哪裏了呀……”
“外婆害怕,外婆好怕……”
後面的話淹沒在哭聲中。
粟寶緊緊的抱着她,低聲道:“我回來了,不會再走了。”
“外婆……粟寶…餓了。”
蘇老夫人哭得更厲害,也將她抱得更緊:“外婆給粟寶做喫的,外婆給粟寶做……”
“外婆永遠給粟寶做,不管粟寶去到哪裏,外婆永遠是粟寶的家。”
粟寶笑着,眼淚落下:“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