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單純乾淨的小殿下,會做這麽多細致籌謀嗎?
即使只是寥寥數語,但是阮瑤聽得出,太子為了保護她家人已經準備了些日子,還派了一位名為孔陸的大人去專門照看。
其中美意她自然感激,可是,作出這樣的安排部署,如何能是前幾天還為了多吃口糕餅而和自己撒嬌耍賴的小殿下?
這是因為殿下進步太快,還是……
就在這時,顧鶴軒的聲音又傳了來:“今日還有件事,要請殿下拿主意。”
“說。”
“進寶來報,董家七郎今日尋過張文敏大人,希望張大人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幾句,借此給董家說情,求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拉扯董家一把。”
“情分?”趙弘雖背對著阮瑤,讓她瞧不見這人的神情,可是她卻能從太子殿下冷清的聲音裡聽出他語氣裡面的淡漠,“董家對孤確實有恩,只是裹著糖的毒藥遞過來卻沒有毒死孤,是他們運道不好,如今孤的分魂之症尚存,他們倒是想說起情分了。”
分魂之症?
阮瑤並未聽說過這病症,也不解其意,眉尖微蹙,暗暗記下,不發一言。
顧太醫立刻道:“微臣也知此事不能成行,只不過董七郎乃是嫡出,怕是知道不少董家內情,如今他有意投靠,若是能收為己用,想來會有助益。”
只是用,而不是幫。
顧鶴軒雖為醫者,可他只是對待病人醫者父母心,並不代表他對誰都是大愛無疆。
相反,顧太醫看似溫潤和善,其實性子冷淡,如今將董七郎之事說出,也不是為了幫扶於他,而是想要利用董七郎打開缺口,更好地收拾董家人。
至於董七郎是不是能留下命,顧鶴軒並不在意。
趙弘知道他的心思,亦明白其中好處,但他卻沒有點頭。
只見太子殿下緩緩起身,轉身看向了顧鶴軒,淡然開口:“其輒去者若背叛,非忠也。董七郎真心或假意孤懶得加以評判,也不屑於與之為伍,你只管讓進寶告訴張文敏,孤不想見他,此事與孤無關。”
顧鶴軒早便知道張文敏有二心,故而現在趙弘直呼其名他也不意外。
接著,阮瑤便看到顧太醫微微直起身子,臉上依然笑容儒雅,語氣也是溫和如常:“那殿下,董七郎可要殺了?”
阮瑤下意識地抿緊嘴角。
卻見趙弘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陰影擋住了太子的半張臉,讓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聽到聲音如冰似霜:“生死皆無須孤去決斷,一切聽從國法便是,要殺要剮,自有刑律鐵條。”
顧鶴軒笑著道:“是,微臣知道。”
“無事的話,顧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微臣告退。”
阮瑤聽了這話,立刻抓起放在一旁的披風,迅速的重新掛到架子上,而她自己則是踢掉繡鞋,動作麻利的鑽進被窩,緊緊的閉上眼睛,心怦怦直跳。
屋子裡聽不到任何動靜,而她放在被子中的細軟指尖漸握成拳。
之前她懷疑殿下是否只是進步過快,這才驟然成熟,可自趙弘說出那句話後,她便知,這人不是那個如孩童般的小太子。
“然其死者若愚,其囚者若活,而其輒去者若背叛,非忠也。”
這話,她曾聽阮唐提起過,出自《隱居通議》,其中有文章有詩歌,還有鬼神故事,當時阮唐是當睡前小故事給小妹講著聽的。
也幸好當時的阮瑤還未開竅,性子癡傻,也不曉得怕。
不然睡前鬼故事多半是要嚇得睡不著覺。
這本書在大齊並不為許多人所知,阮大郎也是偶然得了,便當故事書瞧。
阮瑤從未見在東明宮內見過此書,自然也就沒見小太子背過。
而且,就算把這句話寫出來,阮瑤相信,自家殿下頭一樁事只怕就是一臉茫然的問其中含義。
如今這人能活學活用,思路清晰,言談間性子都不盡相同,阮瑤能得出的結論只有一條。
太子殿下,怕是已經恢復記憶,再不是那單純如雪的孩童了。
原本的太子是什麽樣子的?
阮瑤沒見過,更不敢猜。
書中的趙弘形象實在過於可怕,只要想想都會讓人發抖。
阮瑤自然不信如今的殿下會是那般模樣,可卻沒辦法抑製住自己的緊張。
就在此時,門被打開,輕緩的並無聲響,只有夜風順著門縫鑽進來。
阮瑤能感覺到有人進來,將門關了,而那人的腳步聲雖輕,卻還是弄出了些動靜。
她的心猛地揪起來,緊閉著眼,努力讓自己不要過於僵硬。
可趙弘並未直接去自己的牀上安寢,而是先走到了軟榻前站定。
阮瑤閉著眼睛,卻依然能感覺到有片陰影投下。
隱約的,能聞到桂花香氣。
而後,便有人伸手將她沒有蓋好的錦被往上拽了拽,動作格外小心的給她掩好。
男人微涼的指尖不期然的蹭過了她的臉頰,阮瑤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
而後她僵住了,但很快就發覺那個抓著被子的手也猛地停下,一動不動,像是怕把她弄醒。
一直到阮瑤裝作還在睡夢中轉了個身,背對著他,裝作又睡熟了,趙弘才松了口氣,接續給她蓋被子,還蹲下來在她後背上輕拍,嘴裡哼著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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