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義依舊每日都來探望薛仁賦,但薛仁賦卻是怎麼樣都不肯再吃藥了。
只是每日時常坐在書桌前,捧着一本書卷,細細的讀着,或者偶爾去院子的藤椅上坐着,雙目放空,一坐便是一下午。
他總是想起年輕的時候,那個明妹的女子,像風一樣飄到他的面前,朗聲道,“薛先生好才華,本公主可否有幸坐在你的身邊?”
他微愣,目光落在那張生動的臉上,久久忘了挪開。
傳聞中的安國公主,殺人如麻,嗜血如命,可眼前這女子,分明生動嬌俏,似一抹疾風,刮過了他的心,掀起一陣漣漪。
見他不說話,她微微一笑,說道,“薛先生不說話,那我便當你同意了,我就坐了了啊。”
她大方在他身邊坐下,那衣角不經意間拂過他的手背,他感受到那令人遐想的香味,頓時整個人緊張地一棟也不敢動,連臉也僵硬起來,擠不出一絲笑意。
“薛先生,您能送我一幅字嗎?”末了,她歪着頭問道,眼底似有星星。
“公,公主要什麼字?”他結巴着問道。
平常口若懸河,可今日卻連話也說不清楚了,會不會讓她覺得他太過木訥。
“寫薛先生想寫的就好,什麼我都喜歡。”她笑着說道。
“好……”他起身,走到書肆的書桌邊去,卻一不小心,頭撞在了柱子上。
“薛先生,你沒事吧。”她連忙站了起來,問道。
“沒事,沒事。”他摸着頭,走到書桌前,提筆開始寫字。
她則笑眯眯地看着他。
……
“叔父,叔父,下雨了,你怎麼還坐在這裏?”他正回想着的時候,薛義撐着一把傘,從裏屋跑了出來,跑到薛仁賦的身邊,替他披上一件衣服。
薛仁賦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何時,原本的晴空已經下起了連綿細雨。
“咳咳咳……”
薛仁賦回到房間裏,坐了下來,薛義連忙找出一條幹的帕子,替薛仁賦擦乾髮髻上的雨水。
“叔父,一會兒侄兒給你打點熱水來,你洗個熱水澡,去去身上的寒氣吧。”薛義道。
薛仁賦微微點頭。
薛義離開後,薛仁賦坐在原地,胸腔內忽的涌上一陣巨疼,爾後整個人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喉口之處,亦是傳來鹹腥。
薛仁賦捂着嘴,一陣咳嗽過來,竟有血絲不斷從指縫中溢出,滴落在自己潔白的衣衫上。
薛仁賦漸漸擡起頭,望着鏡中面色蒼白,骨瘦如柴的人,雙手漸漸緊握成拳頭。
薛義很快就放好了熱水,準備給薛仁賦寬衣時,薛仁賦擺手示意他出去。
“叔父,那你小心一些,侄兒就在門外等着。”薛義道。
“好。”
薛仁賦沐浴過後,扔掉了髒了的衣衫,在衣櫃前挑選了許久,最終選了一件湛藍色雲紋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衣口袖口皆是繡着銀絲流雲紋邊,腰間束着一條白色的寬邊錦帶。
“薛義。”穿戴好後,薛仁賦坐在鏡子前,喊了薛義。
薛義連忙推門進來,見到身着一襲正裝的薛仁賦後,微愣一下,還未開口,便聽薛仁賦道,“替我梳頭。”
“叔父,你要外出嗎?”薛義拿起梳子,透過銅鏡,看到了薛仁賦的臉。
薛仁賦抿着脣,沐浴過後,換了正裝的他,氣色看起來似乎好了許多,但是在薛義看來,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薛義給薛仁賦梳頭時,竟發現不知何時,原本那意氣風發的叔父,竟也長了不少的白髮,最終薛義將薛仁賦的髮髻束起,帶上了一個玉冠。
“叔父,好了。”薛義顫聲道。
薛仁賦微微一笑,站了起來。
薛仁賦原本就比薛義高出一些,此時盛裝打扮過後,薛義恍然間又見到了十幾年的那個叔父。
那個丰神俊朗,風度翩翩的才子薛仁賦。
“義兒,叔父要外出幾日,這幾日就拜託你留在薛家照看瑣事了。”薛仁賦看了眼薛義,走到一旁的書櫃前,打開了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副卷軸。
“叔父,你要去哪?侄兒陪你一起去!”薛仁賦如今的身體情況,薛義怎麼放心。
薛仁賦搖頭,“不必了,我自己去。”
“叔父!”薛義的目光,落在了薛仁賦手裏的卷軸上,看着薛仁賦神情溫柔的撫摸着卷軸,薛義只覺得心跳的厲害。
“叔父,你要去見公主?”薛義望着薛仁賦。
薛仁賦沒有回答薛義的話,只是將卷軸收起,爾後走到一旁,拿起兩個茶杯,倒了兩杯溫水。
一杯給了薛義,一杯自己端在了手裏。
“義兒,陪叔父喝一杯吧。”
“叔父……”
薛義張了張嘴,此時卻發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伸手緩緩的接過了薛仁賦手裏的茶杯。
薛仁賦與他碰了碰杯,將水杯裏的水一飲而盡。
飲盡後,薛仁賦笑了起來,神情是罕見的溫柔,“好了,叔父要走了。”
說罷,薛仁賦往外走去。
薛義連忙跟了出去,只見薛仁賦撐起一把傘,懷中抱着那一副卷軸,眼神堅定的往薛家大門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單薄清瘦,步伐緩慢,彷彿隨時會倒下一般。
薛義看着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最終無聲的嘆了口氣,“叔父,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南鶯是回來尋仇的,她說不能打草驚蛇,她要找從安算賬。
所以,他要去提醒從安,要小心戒備。
上次聽那林小姐說過,從安現在正在雲夢齋,但是,雲夢齋距離此處有兩個多時辰的腳程。
那些人,都對從安別有心機,只有他自己親自去,他才能放心。
雲夢齋。
安國公主都跪在佛像前,給令月誦經祈福,直到過了整整一上午,雪麗纔過來將安國公主攙扶起來。
“什麼時辰了?”安國公主問。
“公主,已經快到午時了,您該休息一下,用些齋飯了。”雪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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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主微微點頭。
出了佛堂,看着外面陰雨的天氣,安國公主只覺得頭疼的更厲害了,回到廂房後,便躺在榻上歇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