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趙太監的指責,白鶴染兩手往後一背,答得理所當然:“原本我好好的在國醫堂撒野呢,是你非得把我弄到這兒來,現在又說這樣的話,怎麼,仗勢欺人麼?這位公公,請問我擔憂太后鳳體,這有什麼錯?你明知太后鳳體抱恙,卻一再阻攔我醫治,是何居心?”
“我……”趙太監被堵得沒法兒,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平時嘴皮子還可以的,怎麼一對上這位白家二小姐,就總是跟不上趟?
權煙趕緊上前解圍:“太后的確抱恙,奴婢們正準備請太醫。”說完,偏頭對邊上的一個宮女道:“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給太后請脈。”
那宮女提了把傘小跑着去了,權煙又衝着白鶴染俯了俯身,道:“趙公公這人說話一向不太好聽,還望二小姐不要見怪。方纔二小姐踹門進來,雖說於理不合,但念在您是掛憂娘娘鳳體,是爲仁善之舉,太后她老人家也不會與二小姐追究。宮人們已經去請太醫了,二小姐您看……”
她的意思是,給個臺階你就回吧!今天跪也跪了,太后的氣也算出了一口,這事兒到這裏就爲止,再鬧下去也不好。
可白鶴染哪是好打發的,我說我不來你非讓我來,現在我來了你又讓我走,哪那麼容易?
“我看我還是等那位太醫過來,跟他一起給太后看看吧!進宮一趟也挺不容易的,下次再來還不知道哪年哪月,能看一眼就看一眼吧!”她面上掛着笑,笑得一殿的人毛骨悚然。
這特麼叫什麼話啊?什麼叫能看一眼就看一眼?說得像太后能活一天是一天似的,瘮不瘮人?這個白家二小姐到底怎麼回事?
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權煙可太清楚了。白鶴染不走,這說明人已經怒了,今兒是非得要留下來闖一闖這德福宮,跟太后娘娘正面過一過手。
也罷,她攔也攔了,攔不住可就怪不得她。太后畢竟是太后,在後宮熬了幾十年坐到這個位置上的老太太,手段又豈是個黃毛丫頭能及得了的。
想到這裏,權煙笑了起來,“那好,太醫一會兒就來,二小姐就等着吧!只是這德福宮內閣一旦進了,能不能出得來可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權煙轉身回去,臨走時還把趙太監也一起拽走了,並吩咐外殿的下人:“一會兒太醫到了,請二小姐跟太醫一起進來。”
太醫很快就到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白鶴染一眼就把這人給認了出來,這不是當初到國公府上爲白驚鴻看病的其中之一麼!
那人也看到了白鶴染,先是一愣,隨即悶哼一聲,不屑地道:“怎麼,白家二小姐也知道進宮給太后娘娘問安了?”
白鶴染搖頭,跟在他身後一起往內閣裏頭走,“我不是來問安的,是太后娘娘認爲宮裏的太醫醫術不行,特地命人從宮外把我請了進來,爲她老人家請脈。”
“恩?”這話出口,不但太醫愣了,連帶着內閣裏頭所有的人都聽愣了。
葉太后纔跟白鶴染打了一個照面兒就讓她給氣了個半死,“哀家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白鶴染趕緊上前跪下行禮:“臣女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千歲千千歲。回太后的話,方纔是臣女自個兒總結出來的道理,因爲娘娘的病若是宮裏太醫能治,您又何苦費那個勁,叫人從外頭把我請進宮來呢?”
身邊的太醫嗤笑起來,“堂堂文國公府的二小姐,說話竟如此粗俗。”
白鶴染也笑着搭話:“沒辦法,家裏父親只顧着教導繼女了,對我這個親生女兒一直都是不聞不問的,讓大人見笑了。”
葉太后又被打擊了一把,這她還沒說話呢,人家就能旁敲側擊的把白驚鴻給扔了出來,這不成心想氣死她麼?
一激一氣之下,老太太自己就在那喘上了,太醫趕緊上前跪下請脈,半晌,道:“太后這是急火攻心,沒有大礙,但可千萬不能再動氣了。”
葉太后手指向白鶴染,眼裏是幾近失控般的憤怒情緒和熊熊而燃的殺戮之火。她現在也不知道召白鶴染進宮究竟是對是錯,皇上偏幫着老十,她想動這個踐丫頭難上加難。今日好不容易逮着皇上離宮、又趕上老十也不在京裏的機會,她又如何能輕易放過?
可是,爲什麼會弄到這種局面?爲什麼明明是在皇宮裏,明明是在她的地盤,她竟然覺得自己是落了下風?
“有她在,哀家如何能不動怒?”葉太后憤恨地指向白鶴染,一時間卻又不知該怎麼發泄心頭怒火。該罵什麼?
太后這頭正思量着怎麼罵,這時,白鶴染卻又開口了,是問向那太醫:“太醫大人啊,真的就只是急火攻心?您可得仔細着,診清楚了,我之所以進宮,就是因爲太后身子抱恙,可若只是急火攻心,那不至於嚴重到還得把我給請進來啊!”
太醫都無語了,這白家二小姐是不是傻?聽不出來好賴話嗎?急火攻心是讓她給氣的,至於爲啥請她進宮,分明就是太后想找茬收拾收拾她,這怎麼還真把自己當個大夫,非得往治病上嘮呢?哪來的病啊?
他實在氣不過,開口道:“太后娘娘身體康健着,何來抱恙之說?”
“哎?”白鶴染詫異了,隨即卻又立即恍然,“怪不得要將我請入宮,原來宮裏的太醫當真是瞧不出病來的。太后娘娘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說康健?這位大人您到底是醫術不好還是眼神不好?病得這麼重你看不出來?”
“我……”太醫都懵了,“病成什麼樣了?”太后年邁,身子不如年輕人那是肯定的,近一年也總在榻上躺着,那也是年紀所致。可要真說病得都不行了,也真沒到那個程度。他不服氣地質問白鶴染:“那就請二小姐說說,太后娘娘病在何處?”
白鶴染走上前,強行將老太后的手腕子給抓了過來,像模像樣地掐了一會兒脈,然後重新退後,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
“病在心,心肌缺血,心率不齊。太后娘娘一定時常感覺到前胸後背會有按壓感的疼痛,時常煩躁不安、多出汗,還會伴隨恐慌甚至認爲自己要死了;病也在腦,腦部血液循環失常,導致發病時頭暈眼花噁心嘔吐,有時候一側的胳膊腿都會跟着不好使;病還在血,血液裏含糖量過高,導致某一時期突然體重飆升,體態臃腫肥胖,常口渴,尿頻。但過段時日就會消瘦下來,且是急劇消瘦,怎麼喫都會瘦的那種,特別嚇人。”
她說着,又上下打量了老太后一番,總結道:“太后這會兒應該還是在飆升期,就是無緣無故發胖,喝水都胖,不喫也胖。您看您都胖成什麼樣兒了,半年前新做的衣裳如今都穿不得了吧?嘖嘖,都是病鬧的呀!”
太后害怕了,哆哆嗦嗦地呢喃:“哀家沒病,哀家怎麼可能有病?”
白鶴染勾起脣角笑了起來,“沒病您叫我進宮做什麼?”
趙太監來氣了,“沒病就不能讓你進宮?”
“當然能。”她看向那太監,目光中射出幾絲冰寒,“但沒病有沒病宣我的道理,太后若沒病,你胡縐八扯說太后抱恙是幾個意思?公然詛咒當朝太后?”
“我沒……”
“住口!”葉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許是喊着急了,嗆得她連咳了好一會兒,權煙一頓幫着順背才把這口氣給順過來。然後她就更害怕了,因爲白鶴染說的那些個毛病她都有,可是宮裏的太醫的確診不出來,或者診出來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治。
葉太后現在非常矛盾,既想讓白鶴染繼續說下去,又不好意思開口求白鶴染給她看病,一時間僵在這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鶴染瞅着葉太后這個模樣,心裏也是好笑。跟她鬥,鬥來鬥去還不是自己着急上火,何苦呢?這些個病上了年紀的多少都有,輕重不同而已,坐到太后這個位置上的女人都是很惜命的,她這番話擱在這兒,就不信老太太不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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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加了把勁兒:“太后娘娘啊!您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不知道着急呢?都將我請進宮了還讓我在大雨裏跪着,一跪就是好幾個時辰,您可知道這幾個時辰一耽擱,您的病又重了多少啊?自己身子重要還是跟我置氣重要?”
說着,又看了那太醫一眼,“這位太醫大人報喜不報憂,話是說得好聽,但手藝實在不行。您光撿着好聽的話聽,但回過頭來誰難受誰知道啊!”
太醫都要氣瘋了,“你竟敢質疑我的醫術?”
白鶴染笑了,“你要不讓我質疑醫術,那我就只能質疑你的人品了。太后娘娘明明有病,你卻非說沒病,這不是耽誤治療麼?要不是你一直瞞着,這病早就查出來了。有病不讓治,太醫大人,你安的是什麼心?”
“你——”
“住口!”葉太后終於坐不住了,當下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不臉面,更顧不得跟白鶴染是敵還是友,命比臉重要,這點她可是清楚得很。於是她問白鶴染:“你說說,哀家的病怎麼治?你能不能治?”
白鶴染點頭,“當然能治,不過……”她雙眼微眯,一肚子壞水兒翻涌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