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因路途崎嶇,這女施主的額頭上冒出汗珠來,那侍衛上前,拿出帕子給她,她接過擦了擦之後,便繼續往前走,是那不怕苦不怕累的樣子。
過了半日,終於到了,靈慧領着一行人進了廟裏,她四處看去,便可見此處香火不旺,安靜地只聽得到外頭的鳥叫聲,看來是個頗具靈性的地方。
靈慧走到她的面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稍後片刻,待貧僧前去向師父稟報。”
“麻煩小師父了,我先四處拜一拜吧。”她說道。
“阿彌陀佛。”靈慧轉身離去,前去與師父彙報了。
而她逡巡一週後,便走進了那一尊佛像前,她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佛像,目光悠遠。
片刻後,她點了點頭,冷眉會意,拿了三炷香點了,雙手奉送至她的面前,她將香拿在手中,拜了三拜,冷眉再將香拿走插到了神龕面前。
連似月雙膝彎曲跪下,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拜了下去。
“阿彌陀佛,貧僧沒有想到,還能在這裏遇到施主。”這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清幽而平靜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連似月心頭微微一顫,緩緩直起身來。
鳳燁擡腳走了進來,雙手合十走到連似月的身旁,連似月轉過身來,只見眼前的他,光頭,身穿着僧人的袈裟,整個人比以前清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如紙,雙手十指也比以前細瘦,那雙眼睛裏面,已經沒有任何當初的羈傲不遜的神采了。
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表情淡淡的,整個人都淡淡的。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鳳燁,連似月恐怕也不會馬上把眼前的僧人和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八殿下鳳燁聯繫起來。
鳳燁感受到她的注視,也轉過身去,看着她,說道,“施主前來,是要爲皇上祈福?還是……”
“淨空師父,你還好嗎?”連似月問道。
原本面無表情的鳳燁,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那顆如死水般的心,掀起了一陣漣漪,他緩緩轉過頭來,看着面前的女子,脣角微微顫動了一下,“貧僧很好,不知王妃如何?”
“我很好。”連似月說道。
鳳燁微怔,隨後淡淡笑道,“貧僧問的多餘,你又怎麼會不好呢?”
他目光終於不再如死水一般,緩緩透出一絲苦澀,好像積壓很久的情緒,終於緩緩釋放出來一般。
“你病了的消息,皇上也知道了。”連似月說道。
鳳燁咳嗽了兩聲,那蒼白的臉出現了一絲紅,他壓抑着難受的感覺,說道,“將死之人,不值得牽掛。“
“我將董神醫帶來了,他會給你診治身體。“連似月說道。
“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鳳燁問道,目光清遠,似乎對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是皇上的意思。”連似月說道。
鳳燁脣角微微泛起,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貧僧多謝皇上隆恩,只不過,貧僧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就不必浪費董慎的醫術了,請王妃回去覆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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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
“阿彌陀佛……”
連似月嘴脣微動,本想說,方丈讓人將病重的消息傳回宮裏,讓他們都知道,不就是爲了會有人過來嗎?
若是以前,她會這麼說的,但是如今,話到了嘴邊,也只放迴心裏。如今的她,已經懂得了柔軟。
“不知方丈是否還記得,當初六殿下爲保方丈性命,不惜以性命相護,慘死京都,若他知道,自己用命換來的,不過是一個不想活着的人,他心裏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呢?當他知道方丈正在消磨自己的性命,又會不會心疼呢?”連似月說道。
“你……”
“前些日子,皇上和雲崢說起,他夢見了當初和六殿下在書肆談論詩詞歌賦,喝酒品茶的日子,皇上說,他年少時也曾與六殿下情誼深厚,六殿下十分瀟灑,也和皇上吐露過自己厭倦無休無止的皇權爭鬥的心事,他只想夜光美酒,有詩有酒就好,對權勢沒有任何眷戀,可偏偏生在了帝王家,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面對這些事,他只能拼命地逃離這些紛爭。
所以,後來我也很驚訝,六殿下會因爲方丈你,心甘情願地捲入到這些紛爭中來,一個不稀罕權勢的人,最終被人以爲是爲了爭權奪勢而死,被人認爲他是死有餘辜。可見,六殿下對方丈的情義,不可謂不深,這在帝王家實在難得。“連似月像是聊家常一般,淡淡地和鳳燁說起了有關鳳羽的一些往事。
鳳燁心頭一怔,沒錯,六王兄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六王兄……”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將淚意關了起來,說起鳳羽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着的。
“鳳燁。”連似月喚了他的名字。
鳳燁臉上淡漠的神情終於有所瓦解,緩緩扭頭看向連似月,那雙如干涸的湖泊似的眼睛,漸漸泛紅。
“沒想到,時至今日,你還願意喚我名姓,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喚我了,這裏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也快忘了我是誰了。”鳳燁顫聲道。
“那時在堯城,還是得八殿下出手,我才能重返相府,這些我是記得的。”連似月說道。
“是啊,所有人中,你最先遇到我,我曾以爲我們會在一起,後來,你沒和我在一起,我想我們至少會是朋友,但是沒想到,最後連朋友也不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九王弟也奪皇位,爲何你偏偏選擇和他在一起,對他不離不棄,爲什麼不是我,爲什麼不是?”這是鳳燁不能釋懷的地方。
連似月走到佛像的面前,仰起頭來,看着那菩薩的面容,說道,“我先遇到的人,並不是你,八殿下。”
“不是我,明明……”鳳燁不懂,難道在他去堯城之前,還有誰去過嗎?
“我最先遇到的人是雲崢,我曾今以爲不是他,我以爲是鳳千越,其實是他,雲崢。”說起鳳雲崢的時候,連似月的眼睛裏閃爍着不一樣的光芒。
“九王弟?”鳳燁更加不明白了,“他此生,從未去過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