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終於懂得回應他,半身風雨半身傷,才換來這世間溫情,便是春光漣漪,至死不休。
……
葉芸畢業那天,白聞賦穿得很正式,親自將她送去學校。斜陽落在她的白色衣裙上,矗立的教學樓隱沒在晨霧之中,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踏著變革之路的學子,迎著晨起的光輝步入嶄新的歷史階段。
而他的小姑娘也成了這條複興之路的探索者,隱有驕傲浮現在白聞賦的眼裡,他目送著她邁向新的裡程碑,眼神深邃而熾熱。
陳毅從遠處走來,盯白聞賦看了眼,匆匆而過,又停下步子,回頭瞧著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白聞賦看向他:“我送葉芸過來。”
陳毅恍然大悟,突然想了起來:“前些年我在展銷會上見過你,你是不是教過葉芸英文?”
白聞賦回他:“教過一些。”
“那就對上了,她高考那屆普遍英語成績都不好,她算是拔尖的。我問她是不是學過,她說從前跟著她先生學過一點,我一直當聽岔了,原來確有其人。”
白聞賦的嘴角微微上揚,凜冬散盡,大地回春,世界煥發新的生機。
同學們商量著去聚餐,葉芸說有事得先走,大家拉著她問她有什麽事。
她憋了半天,拗不過大夥兒的盤問,告訴他們,她要去結婚。
這個回答讓大家頗為意外,震驚過後一陣起哄,紛紛問她新郎在哪,葉芸笑著指了指樓外面。
於是葉芸在一堆人的簇擁下走出大樓,這些天之驕子臉上洋溢著喜悅,熱情地對白聞賦招手:“新郎官,有糖吃嗎?”
白聞賦笑著讓魯子去車上拿糖來分給大家,葉芸在起哄聲中走向白聞賦,他勒住她的腰,低下頭給了她一個吻:“恭喜畢業,白太太。”
“法律層面上,還不是。”
“法律層面上,還有一會就是了。”
白聞賦對她身後的同學們頷首道別,帶著葉芸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們的婚禮雖然沒有邀請雙方長輩,但葉芸有二妹在身邊,還有那麽多熟悉的朋友和同事悉數到場送上祝福。
她對婚姻不再彷徨和懵懂,帶著歲月沉澱下來的從容,走向屬於他們的未來。
關於他們這場隆重的婚禮,外界議論不斷,一個年輕貌美的女老板和一個帶有傳奇色彩富商之間的故事,從相識到結婚就用了兩個月,也有人說一個月,更有甚者說是一見鍾情便確定了關系。各種各樣的版本在這個地界上流傳,成了生意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在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裡,他們是羨煞旁人的新婚夫妻。那段見不得光的關系早就淹沒在時光的長河中,不再有人提及。
從此日出有盼,日落有念。
……
改革開放給服裝業注入了新的活力。婚後第二個月,葉芸受到陶主編邀請,前往鵬市文化宮觀看服裝作品展示會。這種服裝設計和展示相結合的表演逐漸走入國人的視野,在經貿會之後,大受追捧。
就連國外的《法蘭西晚報》《巴黎人報》都相繼刊登了這些中國模特兒。葉芸作為服裝從業者,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去見識一番。
白聞賦原本想陪同她前去,但這次出行都是女士,稍有不便,葉芸便帶上映安一同前往。
她們在鵬市待了三天,這次活動讓葉芸開了眼界,也給她打開了全新的品牌思路。
在鵬市與陶主編分別後,葉芸帶著映安買了去往安城的火車票,一路輾轉尋到了張裁縫女兒的住址。
本以為可以見到久別的師父,跟她好好敘敘舊,聊聊葉茂如今的發展和她在滬都的生活,起碼讓張裁縫知道,她這些年一直沒有荒廢她教的手藝。
然而見了張裁縫女兒才得知,張裁縫於前年春天與世長辭,雖然遭受了一段時間的病痛折磨,但走得很安逸。
最後那幾年,張裁縫時常跟女兒提起葉芸,很奇妙的是,張裁縫的女兒沒有同葉芸碰過面,但見到葉芸的第一眼,便猜到了葉芸的身份,就像是闊別已久的老友,無端親切。
葉芸聽聞這個消息,難免哀傷,她提出想去張裁縫墳前祭掃,張裁縫的女兒領她前去。
葉芸為張裁縫燒了些紙錢,跟她說
了一會子話。臨別時,她從行李裡拿出一幅親手繡的畫交給了張裁縫的女兒,讓她留個紀念,便帶著映安重新返回火車站,買了下午回去的車票。
張裁縫的孫女中午從外頭回來,看見自家桌子上放了個袋子,便打開來看了眼,竟然是幅精美的刺繡,細膩的針腳穿過織物勾勒出一幅山水圖,寓意師恩如山。
她拿起來細細端詳,問道:“媽,今天有人來嗎?”
“你姥姥原來的一個學徒。對了,你早上去尋店面,價格問得怎麽樣了?”
張裁縫孫女的小臉垮了下來:“那個房東出的價還是高了點,要麽問叔叔家湊點?”
張裁縫女兒面露難色:“你嬸嬸那個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話沒說完,張裁縫孫女驚呼一聲:“媽,怎麽這麽多錢?”
張裁縫女兒趕忙走了過來,畫框的後面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寫著一排字“感謝恩師當年的援助,祝您和家人平安順遂”。
……
葉芸和映安在火車站附近尋了家面店,對付著填飽肚子。
面端上來後,葉芸拿起筷子將碗裡的肉都夾給了映安。
映安望著葉芸碗裡的素面,不禁說她:“你這兩天怎麽吃得這麽少?”
“沒胃口,看著就膩。”
映安擔憂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回去給白老板知道,我可要遭殃了,沒把你照顧好,還把你碗裡的肉吃光了。你千萬別告訴白老板,他一不高興,我看著都可怕。”
葉芸笑道:“可怕什麽,他又不會吃人。”
映安抹了抹脖子:“他會殺人。”
葉芸杏眼彎彎,笑容明妹而溫柔。
從面店出來,她們跟隨人流走進站台。火車還沒進站,旅客陸陸續續圍在站台邊上候著。
她們身後開往另一個方向的列車即將出站,鳴笛聲響起,葉芸順著聲音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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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門關上的刹那,她的目光和坐在窗戶邊上的一個男人驀然撞上。男人穿著白色襯衫,頭髮梳到一邊,端正的五官看上去清俊孤拔,仿若初見。
火車開動的瞬間,男人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急切地在包裡翻找什麽,又迅速低下頭快如疾風地寫了幾筆。
車軲轆沿著鐵軌緩緩向前,車窗漸行漸遠,男人跨過座位向著後半截車廂跑去。
快要消失的身影再次跑進了葉芸的視線裡,他喘著氣將手中的紙按在玻璃窗上。
白紙上揮灑著三個字——對不起。
隔著車窗,他遙遙地望著她,直到再也看不見。
映安拍了拍葉芸:“火車來了,你看什麽呢?”
葉芸收回視線,眼底的浮光一掠而過。
“一個故人。”
列車向著相反的方向開進站,葉芸拿起行李,踏上歸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