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院的院子是仿照前世時青雪待過三年的冷宮建造,尤其是從外邊看顯得十分破敗簡陋,而所謂的客房其實就在寢屋的旁邊。
比莫君揚的寢屋,客房小而簡致,沒有花哨的佈置,但每一處用料卻是上好的,時青雪住在這裏並不會委屈。
時青雪被放在了陌生的牀上,她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然後疑惑地看向莫君揚,張開嘴不會說話,只能用‘啊啊’代替。
“你要住這裏。”莫君揚指了指時青雪,又指名這個房間。
時青雪重複了他的動作,“你要住這裏。”
莫君揚無奈了,看向夏芒,彷彿在問:你家主子都這樣要求了,我能怎麼辦?
夏芒:“……要不,世子您先離開,這裏交給奴婢就好!”
莫君揚當即表示:“她會哭的。”
莫可奈何,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夏芒仍不死心,苦口婆心地勸了一大堆話,時青雪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裏,只拉着莫君揚的手,捧着小臉仰望。
這種眼中心裏都只有他的小模樣看得莫君揚心都萌化了,也不再裝什麼正直,冷硬地打斷夏芒,“好了,本世子保證不會乘人之危就什麼都不會做,何須你一個小小婢女在這裏囉嗦。
你先下去,沒有吩咐不許進屋。”
夏芒還沒有回答,時青雪也冷聲重複:“你先下去,沒有吩咐不許進屋。”
如果不是莫君揚剛說過一樣的話,光聽時青雪的聲音和語氣,和她平時下命令的語氣別無二致,夏芒差點就以爲青雪已經好了。
夏芒心裏滿是無奈,含淚望着時青雪——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又將目光轉向莫君揚。
她尋思着:從剛纔洗澡來看,莫君揚連動都沒動一下,顯然沒動過偷看時青雪的心思,應該是個正人君子,可以相信。
便磕頭跪拜,“還請世子好好照顧六娘,夏芒就在外頭候着。”
莫君揚不耐煩地揮手,等夏芒離開,客房裏就剩他和青雪時,緊繃着強裝嚴肅的臉一下子垮了,用一種近乎慶幸的語氣低喃,“幸好。”
他緊抱着時青雪,將人完全拉進懷中——他不否認自己很享受這種緊密貼合的感覺,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時青雪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幸好。”時青雪也緊緊摟着莫君揚的脖子,小小的腦袋像只小貓樣在他的肩窩處又拱又蹭。
莫君揚一一接受着時青雪的親近,眼眉間的陰狠詭譎漸漸柔和起來,之前那種陰暗的渴望也因爲時青雪的主動親近變得不再那麼尖銳。
就算夏芒不在,他也並沒有急於對時青雪做什麼,彷彿只要靜靜地跟青雪待在一起,就什麼都夠了。
莫君揚和時青雪在暮雪院過了好幾天與世隔絕的日子,喫飯睡覺、玩樂教學,兩人就好像連體嬰兒一般黏在一起。
時青雪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只會重複莫君揚的話,對他也尤爲依戀,離了他一會兒都不行,連睡覺也要巴着他不放。
莫君揚也一點不耐煩的心情都沒有,彷彿每天陪伴着時青雪都是一種享受,每次爲她穿鞋鞋,捏捏被角,他的臉上都會露出那種心滿意足的表情,四周冒出的粉泡泡簡直要酸掉圍觀者的大牙。
曲月白一進客房,就看見莫君揚守在時青雪身邊,目露凝思地望着青雪的睡顏出神,一手藏在被子下面,另一只手則是放在被子上輕輕拍打。
曲月白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他真覺得莫君揚這是提前感受了養孩子的感覺啊!
好在莫君揚沒給他太多時間醞釀情緒,轉過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什麼事?”
“老大,你已經有好幾天沒出門了!能別看到我還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成麼?”曲月白簡直無語了,這些天爲了給他們世子大人一個緩衝的時間,暮雪院以外的事情都是他們擋着。
但他們畢竟不是莫君揚,不能什麼事情都替莫君揚做主,他自覺他現在找上門已經夠厚道了,沒想到莫君揚竟然還敢問他爲什麼來,簡直過分!
莫君揚一點沒覺得自己這種甩鍋行爲有什麼不對,只淡漠重複:“什麼事?”
曲月白嘆了口氣,也不指望莫君揚能說出什麼溫情感謝的話,平鋪直述地說:“您已經有大半個月沒上過朝了,別說太子殿下着急,就連聖上也多次派人前來慰問,剛纔殿下又派親信前來傳話,請您務必馬上入宮,有要事相商。”
莫君揚沉着眼眸,靜默片刻,“我知道了。”
然後動也不動。
曲月白只好又重複了一句,“殿下說的是務必馬上入宮!”
莫君揚卻掀開了被子的一角,露出被子下兩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用頗爲無奈地口吻說道:“我走不開!”
曲月白:“……”呵呵,如果你臉上甜蜜炫耀的笑容收一收,我或許會更加相信你說的話。
“世子!”曲月白面色一肅,認真地說:“您的責任,不該忘記吧?”
莫君揚沉默下來,顯然在猶豫。
“現在時六娘已經穩定下來,就算您出去一趟,有夏芒和我們在暮雪院照看也不會有事的!”曲月白打斷了莫君揚唯一的猶疑。
他說的也是大實話,雖然時青雪還是很黏莫君揚,但這些天的休養恢復也不是白費的,時青雪現在已經不會抗拒其他人的照顧,尤其是夏芒。
莫君揚只得點頭,“那你在這裏守着,別讓外面的人打擾她休息。”
“當然,屬下一定照看好她,保證還您一個完好如初的時青雪。”曲月白順着莫君揚的話給出保證,他已經不想辯解莫君揚只是出門一小會兒,可能兩個時辰都用不着,時青雪肯定不會出事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
然而莫君揚只是剛抽出手,時青雪倏然睜開眼,猛地坐起身。
大眼睛閃爍着迷茫,一手還在揉眼睛,另一只手已經本能地握住了莫君揚的大手,不讓他走。
莫世子又站住了,轉頭望向曲月白,彷彿在說:你看,我都說了我走不開。
對於莫君揚消極怠工的態度,曲月白無奈扶額,有氣無力地說:“老大,這件事真的拖不得啊!算屬下求您了,成不?”
能逼得曲月白用一個‘求’字,莫君揚也是能耐了。
爲了不讓屬下真的奔潰,莫世子只好又轉回身,摸了摸時青雪的頭,哄道:“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就出去一下子,好嗎?”
哄孩子的語氣,莫君揚只是想哄溫柔悅耳的聲音再次喚起時青雪的睡意,先把他的寶貝哄睡着了。
誰想時青雪忽然就說:“不好。”
莫君揚&曲月白:……
雖然這些天時青雪已經能夠很流利地說話了,但都僅限於重複莫君揚的話,從沒有過屬於自己的意思表達,而眼下時青雪竟然說出了‘不好’,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聽懂了莫君揚剛纔的意思。
莫君揚抿了抿脣,試探地開口:“那我留下來陪你,好嗎?”
“老大!”曲月白瞪眼,彷彿在控訴莫君揚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莫世子淡定表示:不開出相反的條件,怎麼能試探出時青雪是不是真的聽懂他說的話呢?
於是時青雪心滿意足地笑了,脆脆地應:“好!你陪我!”
連主語賓語都會自動替換,肯定是理解莫君揚的話併成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面對時青雪大眼睛閃爍的期盼和話語中的渴求,世子大人無恥地點頭,寵溺地答應,“好,我陪你。”
“莫、君、揚!”曲月白咬牙切齒地喊出莫君揚的名字,已經顧不得什麼上下級的規矩,只是瞪着一雙眼睛,清楚地表達瞭如果莫君揚再不動身,他綁也要將人綁去東宮!
時青雪似有所覺,偷偷看了兩人一眼,迅速爬出被子,跪坐在牀上,挺直小腰板,朝莫君揚張開兩只藕臂,作出求抱求愛撫的姿勢。
甜甜地喊:“君揚!”
莫世子於是又可恥地淪陷了,還理直氣壯地表示:“之前我都跟他說過了,能夠爲他做的事情,我都已經做了,接下來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他現在把我叫到東宮也無濟於事,不如你代我……”
曲月白無視莫君揚想要再次甩鍋的本質,嚴肅地說:“聽說趙涼魏三國近日皆有意來使我國。”
他只希望自家主子再談戀愛昏了頭,也該記得國家大事!
“……”莫君揚聽了他的話,果然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認真思索了會兒,點頭交待:“我等下就進宮,你去把夏芒叫來。”
曲月白這才鬆了一大口氣,心說果然是他選的主子,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很擰得清的!
然而夏芒來了,莫君揚又給時青雪解釋了一長串關於他必須離開一會兒的事,時青雪都不肯鬆手,反而閃着大眼睛衝莫君揚笑,“我跟你一起,我們一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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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其他人怎麼勸,時青雪都很堅定且清楚地表達了自己要跟莫君揚在一起的意思,不容更改。
曲月白逼急了,就說要不乾脆讓沈洛開點藥讓人再睡過去就好了,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莫君揚瞪了。
曲大少心塞地表示:“那要怎麼辦?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現在時青雪還沒好,你把她帶出府,你信不信不用一個時辰,瑞王府和時國公府聯姻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京都?”
莫君揚先是一頓,而後眼睛都亮了起來,閃如明星,“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