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看着那人的背影進了破廟,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她倒是沒想到,這老頭兒非但眼睛不瞎,還好用的很呢。
就憑着剛剛走的那幾步路,就知道他的腿腳也好的很,根本用不上盲杖。
聽剛剛他們話裏的意思,這老頭兒可沒少外出騙人,這個老不正經的……
她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看着那人瘦骨嶙峋的背影,到底沒有上前揭穿他,而是轉身朝着別的方向走去。
罷了,就算是眼睛好又怎樣呢,這麼一大把年紀,住在這破廟之中無處容身,便是有那二兩銀子,又能好到哪兒去?她又何必去揭穿他。
只是顧九卻不知道,她才走後,那破廟內便傳來了孩童的哭聲。
那是屬於嬰兒的、細弱無力的哭啼。
……
聽得顧九回來的消息,劉氏第一反應便是女兒受了委屈。否則昨日纔回門,怎麼今日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誰知女兒進門後,非但沒有半分的委屈,反而是滿臉的喜色:“母親,大喜!”
劉氏的一顆心瞬間落了地,一面拉着她的手走到羅漢榻前坐了,一面嗔怪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麼行事還如此的莽撞?這是怎麼了,讓你歡喜成這個樣子,都不通報一聲便跑了回來。”
顧九笑眯眯的任憑母親數落,待得她說完之後,纔將那神醫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那神醫醫術高明,只是有些恃才傲物,好在他現在已經答應給藍兒看診,這下藍兒必然能恢復成正常孩子了!”
聞言,劉氏也不由得大喜,問道:“當真如此麼?若真是這樣,若蘭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若蘭是顧鶴鳴的原配,也是顧念藍的生母,當年生孩子難產死的,臨終前只見了孩子一眼,最後一句話便是抓着劉氏的手哭:“這孩子……只求娘憐惜她……”
哪怕現在顧鶴鳴續絃,在劉氏心裏也比不上先前那個媳婦,對於這個孩子更是上心不已。
更何況,顧念藍又是個乖巧的性格,三房的孩子裏面,劉氏偏疼她的厲害。
此時得了顧九的肯定,劉氏又歡喜的唸佛:“阿彌陀佛,那真是太好了,你放心,若是這位神醫當真如此厲害,咱們顧家必然虧不了他!”
顧九點頭應了,安撫了母親激動的心情,又得知顧念藍才喝了藥睡下,也不去打擾她,待得說定了此事,又問道:“父親可在家裏麼?”
劉氏笑着應聲道:“你來的巧,一早他就出去了,卻是纔回來。這會兒應當是在書房,找他有事兒?”
顧九因笑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兒,只是我來之前,夫君讓我給他捎幾句話,說是跟官場上有關的,是好事兒,讓我去跟他說一說。”
昨日顧九原本就想跟父親單獨談談,只是當時秦崢在,所以她沒有找到時機。
今日既然過來了,倒是可以跟父親好好兒說一說。
只是前世那些事情若是說出來,只怕家中都要拿她當傻子的。所以她早想好了說辭,直接拿秦崢做藉口,反正父親也不會無緣無故就去求證真僞的。
顧九心裏打定主意,雖說對於借了秦崢的名頭有些過意不去,但眼下也尋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好在劉氏並未多問,聽得她這話,當下便笑道:“那你快去吧,待回來咱們再說話。”
顧九應了,起身行禮之後便去了書房。
顧承澤才從外面回來,正處理生意上的事務,聽得門外顧九聲音的時候,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待得見女兒腳步輕快的走進來,詫異的笑道:“阿九回來了?”
顧九笑眯眯的給顧承澤請了安,一面撒嬌道:“父親這是什麼話,就這麼不歡迎女兒回來麼?”
聞言,顧承澤睨了她一眼,吩咐僕從給她倒茶,道:“小沒良心的,爲父倒是希望養你一輩子,也不知是誰不中留的。”
聽得這話,顧九嘿然一笑,接茶道了謝,在顧承澤左側下首的椅子上坐了,道:“父親疼愛女兒的心思,阿九最知曉不過了。”
她先將尋到孫伯殷的事情說了,果然見顧承澤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藍兒那孩子體弱,若是這位神醫當真有本事,顧家花多少銀子都在所不惜的。”
他說到這兒,又道:“倒是難爲你了,那大夫可有爲難你?”
顧九擺手笑道:“神醫雖有些脾氣,但卻是個心地好的,並未爲難便答應下來。”
她說着,又道:“不過女兒今日來,卻不止是這一件事,還有另外一樁。”
見顧九收斂了笑容,顧承澤也放下了手中的筆,揮手讓僕從們都退下,待得房中只剩下他們父女二人,才道:“說吧。”
顧九沉銀一番,將自己想好的說辭和盤托出:“其實今日來,夫君也囑託我跟您說幾句話。當今聖上勤勉樸素,一向節儉慣了,我朝上下官員皆效仿,顧家雖不是官家,卻也是皇商,可家中行事,未免有些奢靡了。若是傳到有心人的耳中,便是把柄一件。”
說到這裏,顧九頓了頓,瞧着顧承澤的臉色鄭重起來,便又繼續道:“且我聽他的意思,似乎已經有人盯上了咱們家,所以夫君託我跟您說句老話,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說完之後,顧承澤的神情有些冷峻,到底顧忌着顧九還在,因勉強緩和了神情,點頭道:“你回去告訴世子,就說我知道了。”
顧承澤瞧着女兒的臉上滿是擔憂,心中又有些不滿,這女婿本是好意,只是阿九一個小姑娘,焉知不會被這幾句話給嚇到?
因此他又放柔了神情,寬撫道:“你放心,爲父心中自有分寸,不會有事兒的。”
他總覺得顧九還是小孩子呢,可一眨眼,稚童已然成了人婦,也要主一家事務了,縱然他不捨得,但女兒終歸是大了。
得了顧承澤的話,顧九便也安心下來,復又恢復了笑容,道:“爹爹做事,女兒自然是放心的。您也不必太過緊張,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們顧家一向持身正,也不怕那些人手段下作。”
顧承澤笑着應了,略與她說了幾句,便道:“昨日你走後,藍兒找不到你,哭了小半夜才睡下。你今日既然來了,去看看她吧。”
顧九先前就掛念顧念藍,此時聽得這話,頓時起身笑道:“那女兒先去看看,父親您且忙着,我便不攪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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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澤溫和的笑着點頭,待得顧九起身走了,他方纔斂起了笑容,神情冷肅道:“去,將大少爺請過來。”
“父親。”
顧鶴鳴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顧承澤濃眉緊鎖,他腳步微頓,揮手讓人出去,這才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印象裏,上一次顧承澤這個表情,還是小妹出事,執意要嫁給秦崢的時候。
聽得他的聲音,顧承澤擡起頭來,道:“近來收到的書信還頻頻麼?”
這話一出,顧鶴鳴的臉色也微變,沉銀道:“回父親,那位的示好不斷,這幾日尤甚。”
畢竟,顧家幾日前嫁女,可謂是風光無限,這樣的示好機會,那位怎麼可能放過。
他說到這裏,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出什麼事兒了麼?”
顧承澤嘆了口氣,將顧九的話說了一遍,末了又道:“雖說今上是勤儉之人,但這京中鋪設排場者並不在少數。顧家雖富,然底蘊較之那百年世家卻次之,如何會因鋪張被人盯上?更何況,秦崢身在大理寺卿,他讓阿九來傳這些話,怕是大有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