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因源於運糧換引一事,戶部那邊給揚州下發的指標是,十萬擔糧食與十萬匹生絲,名額掌握在州府衙門手中,手裡有生絲的商戶便想著法兒去拿生絲的名額,有門路的早把十萬擔生絲的名額給瓜分了,余下商戶要運糧去邊關換鹽引,心中十分不滿。”
“恰巧今年江南發生水災,糧價大漲,同樣的價格過去他們用銀兩直接換取了鹽引,今年卻要追加銀兩方買下等價的糧食,商戶不幹了,趁著前陣子內閣變動,便在州府衙門鬧事。”
“揚州知府是十二殿下的人,在揚州盤踞多年極有威懾力,以鐵腕手段鎮壓下去,只是偏生將士們手裡沒個輕重,不小心死了兩個人,這下捅了馬蜂窩,商戶們罷市,甚至還有人鬧去了鹽場。”
“揚州鹽場是咱們大晉最大的鹽場,境內絕大部分商戶均來此地取鹽,他們把鹽場的門給堵了,不許其他地方的商戶來換鹽,場面極是混亂,恰巧一些流民尾隨其後,蓄意滋事,有了州府衙門前車之鑒,鹽場的守將不忍下毒手,這不,偏生被些流民給闖進了鹽場衙門,也不知是什麽人暗下毒手,趁亂對掌事太監許公公行刺,許公公可是司禮監的人,眾人曉得事情鬧大了,這才紛紛罷手。”
裴沐珩一聽,面色凝重。
鹽場掌事太監許容是司禮監劉希文的乾兒子,說白了,許容便是天子與司禮監安插在揚州的眼線,誰會蠢到行刺他,要麽便是許容運氣太差,要麽便是有人蓄意謀之。眼看朝中局勢不穩,內閣數次動蕩,有心人借此生事也未可知。
這運糧換引一事,是他首倡,荀允和落地,這樁案子不處置好,回京沒法交待。
“人抓住了嗎?”
暗探答道,“那些流民都被抓住了,全部關在臬司衙門,公子,您要不要連夜突審他們?”
裴沐珩搖了搖頭,
“京中文書不日便到揚州,你趁著這兩日繼續觀察各方動靜,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麽人在暗中作祟。”
隨後他與身側的徐雲棲道,“雲棲,你隨我立即去轉運鹽使司衙門救人。”
揚州地方官與當地豪強富商攀枝錯節,貿然查案,恐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最好的法子便是救了許容的命,再撬開他的嘴,如此有的放矢。
轉運鹽使司不歸地方衙門管,直屬戶部,除了戶部有駐守官吏,亦有都察院禦史並司禮監掌事太監三方坐鎮,而其中又以掌事太監為首,鹽業收入,一部分也由著司禮監進入皇宮,一部分被各方人士親吞,余下則歸戶部國庫。
夫婦二人在船內又喬裝打扮一番進了城,入夜時抵達了轉運司衙門,裴沐珩做大夫裝扮,徐雲棲提著個醫箱做隨從小廝,費了些周折,終於進了內衙,見到了傷病垂危的許容。
一名內監迎著二人入內,一人守在門口。
徐雲棲拎著醫箱進屋,這是一間極為寬闊的寢室,珠玉做簾,絲綢為幔,連熏著的香也聞出一股奢靡的氣味,繞過屏風便聽得幾聲痛苦的呻銀,探目望去,只見一大腹便便的男子裹著白衫臥在塌上,看模樣面上毫無血色,氣息不穩,當時傷得不輕。
許容過去在司禮監當過職,三年前被派遣出京,是認得裴沐珩的,瞧見他,便眼眶泛紅,
“三公子……”
裴沐珩喬裝進衙,不敢聲張,上前坐在他面前的錦杌,低聲問,“身邊人都可信嗎?”
許容看了一眼屋內兩名內監,點點頭,“都是奴婢一手提拔出來的人。”
裴沐珩不再多問,讓開位置示意徐雲棲上前,
許容看了一眼徐雲棲的裝扮,只當是裴沐珩帶來的小太醫,神情間不太信任,這幾日揚州最負盛名的醫士都過來會診過,藥開了不少,他吃了不見明顯的好轉。
但裴沐珩這個面子必須給。
於是許容打算寬衣讓她查看傷口。
裴沐珩眼看他這動作,下意識製止,“等等。”
許容和徐雲棲同時抬眸看向他。
徐雲棲已挽起衣袖,將醫箱攤開在跟前小幾,只等看傷口。
裴沐珩心情複雜與許容解釋,“她是我的妻。”
許容則驚得下巴險些掉下來。
他在揚州也聽說皇帝給裴沐珩指了一門婚,似乎不太如人意,如今才明白是這等不如人意,他難以想象裴沐珩會帶她來,還準許她給自己看診,顧不上多想,許容艱難抖著膝蓋,試圖給徐雲棲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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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可勞動郡王妃……”
裴沐珩恐許容看輕了徐雲棲,又補充一句,
“她是荀閣老的嫡長女。”
這下許容什麽話都不敢說了,為難地望著徐雲棲,“這這……”
徐雲棲笑道,“你在我面前便是病患,此刻我也只是你的大夫。”
這話像是在安撫許容,也像是說給裴沐珩聽。裴沐珩能主動帶她出京看診,已是莫大的進步,不指望他一夜之間全盤接受。
不等許容反應便問,“傷在何處?”
許容指了指腰側,“這兒被人捅了一刀。”
徐雲棲頷首,她已發覺那一處綁帶滲出血色,
到了看診之時,病人的命最重要,她可顧不上裴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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