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和好
慕容檐在裡面?
虞清嘉還算平靜,她和慕容檐在感情一事上態度迥然相反,這件事遲早要面對,早點來臨也好。
虞清嘉對白蓉白芷說:「我這裡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
白蓉朝裡面看了一眼,無聲退下,白芷暗暗握了握虞清嘉的手,也輕手輕脚出去了。
頃刻間,屋裡滿滿當當伺候的奴婢就不見了,燈檯上燭火靜靜燃燒著,給室內擺設籠罩上一層柔和的釉光。虞清嘉定了定神,掀開帷幔朝裡面走去。
慕容檐正站在書架前翻看書卷,虞清嘉想到上面還有她自己的批注,不由有些尷尬,低聲道:「殿下。」
兩人幾日來第一次說話,竟然是這樣生疏的稱呼。慕容檐心生暴戾,但是他表情上一點都不露,只是放下書,淡淡地說:「我要出征了。」
虞清嘉著實一楞,下意識脫口而出:「可是你的傷……」
聽到虞清嘉關心他的傷勢,慕容檐心裡可算好受點了。平生頭一次,慕容檐生出日後他似乎應該多受點傷的想法。
慕容檐說:「不妨事,總是死不了人的。」
虞清嘉眉毛微擰,她明明知道慕容檐在故意賣可憐,可是,誰讓她真的被拿捏住了呢?虞清嘉到底不捨得讓他受傷,嘆氣道:「我不是讓白蓉給你送去傷藥了嗎,怎麽現在還沒好?」
如果白蓉在此,一定要掬一把心酸泪。她接了虞清嘉的命令,每日給慕容檐送藥,然而慕容檐看到前來的人不是虞清嘉,愈發不悅。白蓉加在中間兩頭爲難,心裡別提有多痛苦了。
虞清嘉眉梢一動,立刻反問:「你沒用?」
都不用等慕容檐的回答,看到他的神情,虞清嘉已經猜到答案了。她又氣又急,忍不住數落慕容檐:「你多大人了,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竟然拿自己的身體出氣!」
慕容檐不以爲意,說:「無礙。」說著他就繞到另一邊拿鎧甲,他的鎧甲是精鐵鍛造的,鱗甲細密堅固,刀槍不入,相應的就産生另一個缺點,重。
慕容檐一副不配合的表情,單手拎起鎧甲時,眉毛飛快地擰了一下。雖然他馬上又恢復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可是還是被虞清嘉看到了。
虞清嘉擔心他被重物扯到了傷口,導致肋側傷口裂開。慕容檐馬上就要出征,虞清嘉可不放心他帶著傷去。虞清嘉問:「怎麽了?是不是傷口撕裂了?」
慕容檐懶得回答,拿著東西就要往外走,他這副不配合的樣子讓虞清嘉更著急,她趕緊攔住他,想要奪過他手中的東西:「等等,你的傷不能馬虎。」
虞清嘉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攔慕容檐時竟然還真的攔住了。虞清嘉劈手奪過慕容檐的鎧甲,只握住一部分就差點被閃了腰。慕容檐眼疾手快拉回來,經過這麽一折騰,慕容檐的臉色又變白了些。
虞清嘉知道這回他的傷口沒事也要被撕扯出事了,她趕緊去摸慕容檐的腰側:「你怎麽樣?」
虞清嘉看見那副鎧甲就來氣,說:「你還拿著它,先扔到地上,一會自有人來收拾。」虞清嘉說著就去取出藥箱,瓶瓶罐罐擺了一溜,强行按著慕容檐坐到塌上。慕容檐一言不發,任由虞清嘉擺弄,虞清嘉將藥瓶子扒開,放置在一邊,然後就半跪在塌上,伸手接慕容檐的衣襟。
虞清嘉上手的時候還在嘀咕,狐狸精今天怎麽這樣乖巧?她給他包扎過不少次傷口,每一次他要不別別捏捏不肯配合,要麽手脚不老實伺機占便宜,像今天這樣任人宰割的,實在是平生僅見。虞清嘉心裡想著,手上已經將衣服解到最裡層,她一眼就看到綳帶上有血,頓時她心裡所有的疑慮都烟消雲散,甚至還爲自己誤會了慕容檐而自責。
「都出血了,傷口很疼嗎?」虞清嘉又自責又心疼,眼睛都涌上水光,水汪汪地看著慕容檐,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樣。
慕容檐五行缺德,此刻難得感到良心有一絲絲痛。可惜這一點良知宛如泥牛進入汪洋,頃刻間就沒了。他一臉不經意地將裡衣攬起,說:「無妨,不是什麽大事。」
「這怎麽能不叫大事?」虞清嘉心疼,十分內疚地說,「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去搶你的鎧甲,你根本不會將傷口撕裂。你現在還疼嗎?我這就去叫太醫來!」
去請太醫?那可不行。慕容檐一手拎住虞清嘉,虞清嘉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慕容檐坦然地咳了一聲,說:「這一戰艱辛,而我是主帥,如果傳出去我受傷的消息,恐怕會動搖軍心。」
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虞清嘉經歷過太多次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身邊當然有心腹,叫一個信得過的軍醫過來不就成了?」
虞清嘉越想越可疑,說著就要下榻去叫人。慕容檐伸手去拉她,正好用的是受傷那側的胳膊。虞清嘉跳下去時的衝力不小,慕容檐悶哼了一聲,虞清嘉嚇了一跳,趕緊跑回來抱住慕容檐的胳膊:「你怎麽了?」
虞清嘉剛剛凑近,慕容檐突然發力,將她整個人都壓在塌上。這一出完全沒有防備,虞清嘉低低驚叫一聲,等後腦馬上就要碰到硬物時,又被一只手穩穩撑住。兩人頓時從左右變成上下,這一番動作不小,放在塌邊的瓶瓶罐罐被碰倒不少,咕嚕嚕滾到地上。
門外侍女聽到動靜,連忙問:「王妃?」
慕容檐冷冷地開口:「出去。」
侍女們一聽是攝政王,馬上就懂了。最先出聲的侍女暗暗駡了自己一句愚鈍不堪,然後就趕緊退到院子裡,緊緊閉上門。
虞清嘉現在還有什麽不懂的,氣憤道:「你騙我?」
她咬牙切齒,手肘支住牀榻,手忙脚亂地想要爬起來。虞清嘉亂動中不小心撞到了慕容檐傷口,他悶哼一聲,虞清嘉明明覺得他是在演戲,但還是不敢動了。
在掙扎中,慕容檐的衣襟全散開了,露出一截勁瘦緊致的胸膛。慕容檐臉長的好看,身材也是修長清瘦類型的,可是身上的肌肉絕對不差,條理分明,修長又充滿爆發力。虞清嘉當然看過慕容檐全身,甚至還看過不少次,但現在兩人快兩個月沒有親密接觸,突然看到此等美景,她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眼。
慕容檐却完全不覺得這個姿勢有什麽問題,他俯身環住虞清嘉,將她圈在胸膛和長塌之間,說:「嘉嘉,我要出征了。這一次最短三個月,長的話一年半載,歸期不定。」
虞清嘉聲音漸漸變軟了:「要走這麽久啊……」
慕容檐將臉埋在她脖頸,氣息時有時無地撲打在她耳垂上:「看在我可能回不來的份上,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虞清嘉心臟緊緊一縮:「你瞎說什麽!」
「北周蓄謀已久,彼逸我勞,而賀蘭老皇帝老謀深算,不容小覷,這一仗和打廣平王那些草包時不同,我即便親自帶兵出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有多少勝算?」
「如果糧草到位,後方不出亂子,大軍安心進攻,大概有五成。朝中但凡有些動蕩,我不得不防著身後,則三成都算高。」
慕容檐都這樣說,可見這一仗有多麽艱難。虞清嘉停了一會,緩緩伸手回抱住他:「五成已經很高了,我當初等你的時候,連三成把握都沒有。」
她頓了頓,低聲說:「我等你回來。」
這大概是他們兩人之間最深沉的情話,遠比我愛你、我永遠不背叛更讓人安心。
等我回來。
等你回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很快,順理成章的,虞清嘉衣帶漸鬆,屋裡喘息聲響起。
兩人的冷戰就算宣告結束。經過這一夜虞清嘉十分確定,慕容檐這個混帳,他竟然裝可憐騙她!
第二天,虞清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侍女們全部喜笑顔開,心情比過年還愉悅。她們進來伺候虞清嘉梳妝,銀珠心直口快,好奇地撿起一只玉簪問:「這只簪子怎麽斷了?」
虞清嘉裝沒聽見,銀珠這個沒腦子的,還舉著端口齊整的簪子問其他人:「是誰不小心把簪子撞到地上了,爲什麽摔斷好幾根?」
白芷忍無可忍,從背後狠狠扭了銀珠一把:「水凉了,快出去換熱水來。」
銀珠端著銅盆,一邊走一邊嘀咕:「明明溫度剛好啊,怎麽就凉了?」
銀珠走後,剩下幾個侍女面面相覷,相視而笑。虞清嘉眼觀鼻鼻觀心,就當什麽都沒聽到。
侍女們也不敢過分,都看破不說破,默默替虞清嘉綰發。白蓉從首飾盒裡取了一套新的釵環,心裡悄悄嘀咕,玉簪鈿頭都敲碎了,這得有多激烈啊。
三月,武平皇帝國喪結束,鄴城再度夜夜笙歌,縱情享樂。城中豪富忙著享樂,前朝也不輕鬆,出征北周已成定局,六部忙著做出戰準備,忙得熱火朝天。
四月初六,欽天監祭了天,送北齊十萬大軍出征。
這一戰非同小可,耿笛領左三軍,徐昂領右三軍,慕容檐親率中軍三萬,何廣作爲中軍參謀隨行,邢章領後軍墊後,接應糧草。前中右三個軍陣中各有騎兵、步兵、重甲兵、弩兵等,根據主帥風格不同各有側重。朝中緊張莊嚴的備戰氛圍也感染到城中享樂至死的貴族,看到這十萬赳赳鐵騎,其他人也不知不覺凝重起來。
出征前那天晚上,慕容檐抱著虞清嘉一遍又一遍折騰,她幾乎剛合眼,慕容檐出發的時間就到了。慕容檐本來不讓人吵醒她,可是虞清嘉還是强撑著身體爬起來,親自替他穿上玄黑戰甲,束金色發冠。
慕容檐從六鎮起兵時穿的是銀鎧銀冠,萬軍之中獨他一人風流俊逸,美如謫仙。現在慕容檐已經經歷了兩個皇帝,成了當今聖上的叔叔,總攬朝綱的攝政王。他的這一身戰甲色澤玄黑,渾無雜色,頭頂的金冠華貴莊重,黑與金碰撞在一起,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虞清嘉親手爲他整裝,衆多婢女扈從肅然陳列兩側,屏氣斂息,沒有人敢說話。虞清嘉纖細的手指放在冰冷的玄甲上,有一種難言的引人破壞的欲望。
虞清嘉將最後一塊戰甲系好,她後退一步,笑著對慕容檐說:「好了。」
「我等你回來。」
慕容檐沉默無言,他定定看了虞清嘉很久,突然俯身抱住她,用力之大,都硌的虞清嘉生疼。好在慕容檐很快就放開,他低低地說了句好,就握起一旁的寶劍,快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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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三軍恭候已久,因爲皇帝年幼,三公三師代帝送攝政王叔出征。太師親自斟了酒,送慕容檐出行。虞清嘉帶著幕籬,站在城門上遠遠看著這一幕。
慕容檐不飲酒,他身邊的副將代爲將酒一飲而盡,擲杯爲誓。身後大軍頓時發出震天撼地的號聲,慕容檐對著幾位老臣一點頭,翻身上馬,動作利索又充滿力量,彷彿那一身鎧甲在他身上根本毫無重量。
滿朝文武、十萬大軍都站在地上,微微仰著頭,注視端坐於馬上的慕容檐。戰馬早就等著了,它頓時興奮地刨了刨蹄子,慕容檐單手勒住繮繩,陽光照在玄黑色的戰甲上,流轉出炫目的光。
慕容檐抬手,嘴唇微動:「啓程。」
虞清嘉難以形容那一瞬間的震撼,千軍萬馬沉默如鐵,却因爲他的一句話,宛如驚雷,轟隆隆一聲一齊跨上戰馬,步兵舉起武器,齊刷刷朝北周的方向走去。
這便是北齊的攝政王,權傾朝野,年輕氣盛,世無其二。
城門上風大,虞清嘉不知道站了多久,長及膝蓋的幕籬獵獵飄動,露出一截繁複華美的王妃服飾。數十名侍女跟在虞清嘉身後,白蓉低聲說:「王妃,風大了。」
虞清嘉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