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好事是來了一封信箋,迎春笑眯眯地把藏着的信取過來,上頭用火漆封着口,信皮上寫着幾個大字:白鶴染親啓。
“方纔小姐去錦榮院那會兒,信報官送來的。說是湯州府那頭加急信報送進皇宮,裏頭捎帶着送來了這一封。”迎春一邊說一邊衝她擠眼,“小姐,湯州府送來的哦!”
白鶴染覺得自己被丫鬟調侃了。不過還是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一把將信接過,也不避諱人,直接就打了開。
信封裏頭裝着兩張紙,都是分別折起來的。她略有疑惑,這意思是,兩封?
她將其中一封打了開,上頭字跡鋒利張揚,帶着一股子囂張之氣撲面而來。
信的內容很少,卻看得她心頭歡喜——媳婦兒,一切順利,勿念。等我回來。
她挑挑眉,還沒嫁呢就一口一個媳婦兒,佔她便宜。可脣角卻不由自主地又上揚了幾分,神采也跟着躍動起來,就好像君慕凜已經回到京城,正站在她面前不要臉地邀功。
兩個丫鬟看着她對着信紙傻笑,心情也跟着輕鬆起來。默語說:“自從聽說了那件事情之後,就再沒見小姐好好笑過。所以說,小姐還是應該儘快將那道賜婚的聖旨給接了,您的身邊真的需要一個像十殿下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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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也附和着道:“沒錯,頭些年奴婢聽林姨娘說過一番話,她說如果一個人總讓你掉眼淚,那麼不管你心裏再怎麼裝着他,都不要和他在一起。反之,如果一個人你一見了他就開心,那就算不怎麼喜歡,也是應該試着接納的。因爲只有跟快樂在一起,這一生才能過得好。”她說完又總結道:“當時聽這話還在心裏譏諷林姨娘來着,覺得一個女子整天把情啊愛啊的掛在嘴邊,是個挺不正經的事。可是現在想想,其實林姨娘說得一點都沒錯。”
“林姨娘?”白鶴染失笑,“你若不說,我又將這個人給忘了。白家還真是奇怪,能將一個妾室和庶女放回孃家如此之久,我該說這是寬容嗎?”
迎春搖頭,“國公府裏除了老爺對大小姐以外,哪裏還有寬容。林姨娘之所以能走那麼久,是因爲她和三小姐都太擅於迷惑男人,二夫人看着她們娘倆心煩,所以才說服了老爺準了她們長假。過後更是提都不提讓人回來,心裏八成盼着她們永遠都不要回來呢!”
默語輕輕哼了一聲,“永遠都不回來是不可能的,昨兒個不還聽說老爺下了令,讓她們儘快回府麼。想來再過不了幾日,府裏就更熱鬧了。”
提起林姨娘和三小姐,兩個丫鬟臉色都不太好看。白鶴染對那對母女的印象不深,只記得的確實妖豔得過分,其它的也想不起多少細節來。不過方纔迎春轉述的那番話,倒是讓她對林姨娘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一個古代女子能將感情看得如此透徹,想來也是個看得開的人。
她不再扯這個話題,又將手裏的另一封信展了開。
這張紙上的字更少了,只有四個,卻鏗鏘有力,一筆一劃盡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上面寫着:多謝,弟妹。
她的心忽然狠狠地顫動了一下,莫名的心酸和感慨席捲而來,鋪天蓋地的繁雜往事不斷閃現,卻又很快消失,一如過眼煙雲。
她知道這是九皇子的信,一句多謝,是肯定她對湯州府一事的貢獻。一聲弟妹,是對她這個人最徹底的肯定,是接納她成爲家人的承諾,是宣告他與她之間再沒有從前的那種猜忌和敵意,放心地將自己的弟弟交到她的手裏。
白鶴染清楚自己的感慨從何而來,也知道自己的心酸從何而起。她這個人,肩負有毒之一脈數千年傳承,有毒之一脈在傳說中才會提到的特殊體質,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沒有朋友,沒有夥伴。或許是老天爺可憐她,給她留了另外四大家族現世傳人在身邊,讓她在孤單得彷彿整個宇宙都只有她一人時,還能找到人說說話。
只是,隱世家族,家大業大,誰又能有多少工夫用來陪伴對方?
所有的人都很忙,就連年紀最小的風卿卿都很難抓到影子,更別提跟着常年待在部~隊裏,三五不時出入戰場的阿珩了。還有慕驚語和夜溫言,一個比一個神神叨叨,五人基本難聚齊,除非家族中有大事發生。
比如說,她爸白興的葬禮,再比如說……阿珩的直升機炸燬那次。
“小姐怎麼了?”見她臉色不對,默語心裏隱隱擔憂,“可是信上說了什麼不好的事?”
她搖搖頭,“沒有,信是九殿下寫的,說湯州府一切都好。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心裏有些感慨罷了。”她將信箋仔細地重新折起來,放到袖袋裏。“今天心情不錯,迎春,晚上你也精神些,跟我們一起出去溜溜。”
迎春很高興,也很期待。白興言近日被嚇得那個模樣,她心知肚明是二小姐和默語做的,但卻一直不知道她們做了什麼,很是好奇。今晚終於能有機會一起同行,她覺得這是二小姐對她的信任,是她身爲奴婢得到的最大認可。
這一晚,白興言重新睡回了和合園。也不再封閉水井,更不再限制水缸不得存水。
他想開了,左右逃不過被折騰,怎麼防範也沒用,還費那個工夫幹什麼。且被扔到雲夢湖裏也太可怕了,萬一對方失手撈不起來他,那豈不是命都得沒了?莫不如大大方方的把水井和水缸都留着,好歹比雲夢湖能強一些。
夜裏,暗衛依然在,府上奴僕卻沒有集中留守。畢竟下晌那會兒二老爺兩口子來鬧的那一場,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重了,如果再將奴僕集中,真不知道還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因爲帶着迎春,這一晚便與以往有些不同。迎春不會武功,走路時腳步略重,氣息也無法控制,以至於三人剛摸到和合園門口就被裏頭的暗衛聽見了動靜。
有聲音立即傳了出來,帶着滿滿的警惕和抑制不住的興奮,是元赤在說——“小賊,終於把你給等來了!”與此同時身形掠動,直奔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就衝了過來。
迎春都嚇傻了,站在地上一動不動。默語也緊張起來,迎敵的架勢拉開,人也站到了白鶴染身前。
可白鶴染卻全然不在意,只將手裏的個小瓶子遞給迎春,告訴她:“打開蓋子,把裏面的水向前揚出去,給你也找找武林高手的感覺。”
迎春手都哆嗦,可人還是很聽話的,小姐說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於是,蓋子打開,瓶口向前,又聽到白鶴染在邊上提醒她:“姿勢優美一點。”
她腦子裏立時又想到了戲臺上那些姿態和動作,懵懵地學着做了一個,倒也怪好看的。
瓶子就是裝藥丸的小瓷瓶,是念昔院蓋藥室時統一購買來一批放進去的。臨出門前白鶴染拿了兩個帶在身上,一來圖的是使用方便,二來也是備這個不時之需。
清水隨着迎春誇張的動作揚灑出來,元赤連個正臉都沒露呢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迎春嚇了一跳,“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小姐這瓶子裏裝的是什麼?”
白鶴染實話實說:“我的洗臉水。”
兩個丫鬟皆是一臉苦色,特別是迎春,哭的心都有了。這種時候小姐居然還在開玩笑,剛纔多嚇人啊,差點兒就要被人殺了。
默語拍拍她的肩,“別擔心,跟着二小姐,沒人傷得了咱們。”
的確沒人傷得了,因爲和合園裏的人全都睡着了。就在洗臉水潑灑出去的同時,春季的夜風將藥性吹了進去,送給和合園一衆人等整夜好夢。
今夜的行動有所不同,水井泡是泡了,但卻泡得不久,差不多來來回回淹了十次左右的樣子,白興言就被提上來放到了地上。
迎春過癮得簡直剎不住,人都扔地上了還上去補了兩腿,咬着牙罵道:“不忠不孝之人,你就是死了都沒臉見先祖,祖墳都不能讓你入。你太壞了!”
白鶴染沒理這罵聲,倒是蹲在了白興言跟前琢磨起來。不多時,就見她取出隨身的金針,於白興言的印堂、上星兩處穴脈各刺入三針,緊接着,就見原本昏迷着的人似乎有轉醒的跡象。可又不是真的要醒,只是迷迷糊糊地有了些表面的反應,比如說皺眉。
迎春有些害怕,“小姐是要叫醒老爺嗎?”
白鶴染搖頭,“醒了還怎麼問話。”
默語也是一愣,“小姐要跟老爺問話?可是……不醒他就能說嗎?”
她笑了起來,“我想讓他說,他就得說,經過催眠之下,有些話他不想答,也得答。”說完,伸出手將印堂穴上的三銀金針各捻動了幾圈,直到白興言原本緊皺的眉心舒展開來,這纔不再動作,然後開了口,聲音輕輕柔柔地道:“白興言,告訴我,當年你的髮妻淳于藍,她生過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