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進屋,就見她穿著一件櫻粉緞面的夾襖坐在榻上,朝著窗戶那邊連連咳嗽,側臉紅紅的,低垂的長長睫毛流露出人在病中的脆弱與難過。
“怎麽還咳得如此厲害?”魏曕道,坐在了她斜前方的榻邊上,“再讓郎中過來看看?”
殷蕙瞥他一眼,抓起附近放著的面紗戴好,這才道:“快好了,您不用擔心。”
雪白薄紗遮面,只露出一雙水色瀲灩的眼,嫣紅的唇隱隱若現。
見魏曕看了她幾眼卻不說話,殷蕙疑惑道:“有什麽事嗎?”
早在他進來的時候,銀盞已經出去了。
魏曕頓了頓,從懷裡取出一個八角雕花紅木錦盒,走過來放到她面前:“明日你生辰。”
殷蕙呆住了,最近身邊人都操心著她的病,包括她自己都忘了這茬。
她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對兒剔透的和田玉湖水綠手鐲。
她膚色本就白,戴上這對兒綠鐲子,竟說不清究竟是鐲子襯托了她的白,還是她襯托了鐲子的綠。
忽然,魏曕伸過手來,輕輕握住殷蕙的手腕。
殷蕙抬頭,卻見他目光低垂在看鐲子,亦或是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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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藥苦味兒從殷蕙這邊散發開來,魏曕想到金盞端走的藥碗,囑咐道:“夜裡蓋好被子。”
這話說得,好像她這病都是自己沒蓋好被子招來的。
殷蕙縮回手,低著頭輕哼一聲,道:“只要您不在,我的被子都能蓋得好好的。”
是他動不動就想來點大動作,更可恨的是,同樣露在外面,她病了,魏曕依然強壯得像頭牛。
面紗垂落,露出她微微嘟起的唇,魏曕抬手,指腹貼著她白皙的頸子摩挲片刻,走了。
人走了,殷蕙把玩著新得的生辰禮物,覺得魏曕還算有點良心,沒只想著那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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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魏曕用過早飯,便出了東六所,準備從東華門出王府。
他還沒走到東華門前,東邊的三道門突然依次打開,一個系紅色腰帶的驛使雙手高舉一道卷軸,匆匆而來。
從各地帶消息前往京城的驛使系黑色腰帶,反之,由京城朝廷發往各地的驛使,系紅色。
而能夠不得到燕王的允許直接命侍衛開門的驛使,手裡拿著的全是聖旨,且是急報。
京城出了大事!
魏曕跟在這驛使身後,一同去了勤政殿。
燕王在王府當差,不用像魏曕起得那麽早,這會兒還沒有用早膳,趁飯前的功夫練練拳腳。
見殿外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過來道京城有急報,燕王腦海裡嗡的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已經過了六十的父皇駕崩了!
海公公連忙扶住他。
燕王穩了穩,穿著練功服疾行去了前殿,見到站在驛使旁邊的兒子魏曕,燕王也沒有奇怪什麽,直接問那驛使:“出了何事!”
驛使跪在地上,哭嚎道:“稟王爺……”
他這一哭,燕王的臉更白了,淚水浮上眼眶。
“稟王爺,七日前,太子殿下病逝!”
燕王眼中洶湧的淚勢在聽到“太子病逝”時頓了頓,旋即依然如決堤之水般滾落下來,跌倒在海公公身上,再緩緩跌坐在地面。
“父王!”魏曕衝過來,要扶起父王。
燕王沒有理會兒子,哭著讓驛使把急報拿過來,他展開急報,親眼看到加蓋了玉璽的文書,燕王猛地將文書抱在懷裡,哭得更加驚天動地:“大哥,大哥!”
勤政殿的小太監們分別將太子病逝的消息送去了王府各院。
很快,徐王妃等妻妾、魏暘等小輩都來了,殷蕙雖然病著,這種大事也必須到場,包括大郎等小兄弟也都被帶了過來。
燕王已經被扶到了裡面,只有徐王妃、魏暘幾兄妹暫且得以進去。
燕王對著文書,再次落淚,給孩子們講起了太子的仁慈寬厚來,從他還是孩子時太子對他們幾個弟弟的照顧,到他封王后,有人誣陷他跋扈枉法,也是太子在朝堂上替他做的澄清。
魏暘紅著眼圈道:“父王,人死不能複生,您千萬保重身體,切勿悲痛過度。”
燕王還是哭:“大哥還不到五十,怎麽就去了!”
有他帶頭,各種哭聲就傳了出來,燕王為失去兄長而悲慟,魏暘幾兄妹為失去大伯父而傷感。
殿外,徐清婉也擦起眼淚來,紀纖纖見了,也跟著抹淚。
殷蕙拿帕子擦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心裡無限感慨。
也許急報剛傳來的這一刻,燕王府裡確實有人發自肺腑地難過,包括燕王,對太子應該也有些兄弟情分,然而哭過之後,整個燕王府便如一灘被攪動的湖水,蕩起了層層波瀾。
建隆帝有四子,太子為嫡長子,其他三個都是庶出,其中燕王為次子,且戰功赫赫、朝野稱讚。
太子死了,連百姓們都覺得,儲君之位可能要落到燕王手裡。
殷蕙想,公爹應該也是這麽期待的,所以,三個月後,皇上立太子長子為皇太孫的聖旨傳來,公爹才會表面雲淡風輕,實則不停因為一些小事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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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病逝,朝廷命臣民服喪半月,以示哀悼。
既然是服喪,期間便不能嫁娶,按照禮法,夫妻之間也不該做什麽親密的事,當然,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做,只要沒人知道,也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