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君長寧更加憎恨她的父皇,更加憎恨害她到如今這般田地的白鶴染,也深深地後悔,爲何當初在上都城時,她沒有早點嫁掉。
寒甘這種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她翻個雪山沒摔死,可是腳踩到寒甘土地之後差點兒被凍死。寒甘太冷了,她的衣裳套了裏三層外三層,可還是覺得冷,還是在打哆嗦。
寒甘來接她的人很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滿地道:“六公主是過來和親的,按規矩,進入寒甘就要穿喜服,可是公主殿下這穿的是什麼?你的喜服呢?”
君長寧氣得冒煙,“喜服?你讓我在這冰天雪地裏穿喜服?你要是想把我凍死就直說,用不着這麼拐彎抹角的。寒甘有多冷你們自己心裏都沒數嗎?”
寒甘人更加不屑,“冷嗎?我們覺得還行,六公主之所以覺得冷,那是因爲穿的衣裳不行。切,堂堂東秦,自詡大國,卻連點保暖的衣裳都沒有,真是夠丟人的。這樣的國還好意思自稱大國,臉還要不要了!”
君長寧一口氣憋在心裏,想發火,但是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爲東秦出這個頭。
雖爲故土,但卻迫害她至此,雖是生父,卻一腳把她踹出國門之外。這樣的故土,她護來何用?今後能不能活着得仰仗寒甘人,她跟東秦,再也沒關係了。
於是這口氣生生嚥下,轉瞬間憤怒就煙消雲散,反而還樂呵呵地說:“這位大哥說得對,東秦是不要臉,上到皇帝下到朝臣,就沒有一個要臉的。”
寒甘的人有點兒不理解這位六公主了,東秦的公主,才一到寒甘國土上就把自己家罵成這樣,這女人是不是瘋了?和親公主想在寒甘生存下去靠的是什麼?靠的是東秦的強大昌盛,如此寒甘人才不敢欺負她,還要敬着她,因爲寒甘還不想跟東秦翻臉。
對於這一點,從前那位二公主做得就很好,憑着自己是東秦二公主這一點,把國君陛下給拿捏得死死的。雖然最後也是難逃一死,但她是病死的,還真不是被人害的。
眼下這個六公主是怎麼回事?是腦子也被凍住了嗎?怎麼這麼不夠用呢?
寒甘人一肚子疑惑,但還是把君長寧請上了椅轎,由人擡着往寒甘皇宮去。
君長寧特別不理解爲什麼要坐椅轎,這椅轎就是一把椅子,邊上有兩根長杆子,前後各有兩個人擡着。她人是坐在上面不用走動,但這玩意就是露天的,她坐在上面不動還不如自己下地走幾步來得暖和,寒甘人不準備宮車也就算了,至少也得準備頂能讓她鑽進去坐的轎子,弄這麼個玩意來擡她是幾個意思?這不是越擡越冷嗎?
她牙齒打着架,嘴脣都凍硬了,說話的語速很慢:“爲什麼沒有宮車和軟轎?你們一個個穿着皮毛禦寒,我卻只穿着普通棉衣,用這樣的軟椅擡着我走,就不怕把我給凍死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是東秦送來和親的公主,也是你們的國君陛下主動求來的王后,凍死了我對你們沒有半點好處,東秦也不會與寒甘善罷甘休的。”
寒甘人都聽樂了,“喲,這會兒知道把東秦擡出來壓我們了?正常來說不是從最開始就以東秦爲尊,以自己是東秦公主爲榮麼?可是就衝着你剛纔說出的話,我們分析着你雖爲公主,但是跟東秦皇族的關係應該也不怎麼好,既然不好,那就沒有東秦爲你撐腰,所以咱們也就沒必要用宮車來送你了。六公主,放心吧,冷是冷了些,但凍不死。我們會一直看着你,快要凍死時就會用皮毛給你捂上,保證你能有一口氣到寒甘的皇宮。”
“對,坐軟椅吹吹風能讓人保持冷靜,也能讓你好好看看我們寒甘的大好山河。還有,你是繼王后,不是王后,這個身份可得搞清楚了。身爲繼王后,有必要多瞭解一下我寒甘的風土人情,所以你得坐在軟椅上好好看,仔細看,如此心裏纔能有數。”
君長寧咬了咬牙,決定不跟這些人再辯下去。她也看出來了,這是寒甘人給她的下馬威,也是給東秦的下馬威。這是寒甘人在告訴她,不管她在東秦是個什麼身份,到了寒甘就是寒甘的人,要守寒甘的規矩。不管這裏有多冷,從今往後這兒就是她唯一的家了。
她不甘,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坐在軟椅上,兩只手臂緊緊抱着自己,哆哆嗦嗦地讓人擡着走。
但不管怎麼冷,她也沒忘了護好這一路上緊緊護着的包袱。那裏頭有她從東秦皇宮裏帶出來的一樣東西,是她到了寒甘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相信只要把這東西一拿出來,那個寒甘國君最小的弟弟一定會重視她。而她,也能靠着這個東西將那個小王爺一舉推到國君位上。
老了的國君沒有什麼用,她也看不上,更不想跟一個老頭子一起生活。她相中的是那位年輕的王爺,國君最小的弟弟。她相信,只要那位王爺對國君之位稍微有那麼一丁點兒惦記,那自己帶來的東西都可以讓這一丁點兒無限發酵,直到逼宮篡位,尊她爲後。
凍得臉都發青了的東秦公主,死死抱着一只包袱,寒甘人看了就問她:“該不是從東秦帶了什麼寶貝吧,命都快凍沒了還好好護着個包袱,要不要打開給咱們開開眼?”
君長寧嚇得一個哆嗦,把包袱摟得更緊了,“這是我母妃給我的念想,誰都不可以碰。”
“哼!”寒甘人不想再搭理她。這是來和親的公主,不給好臉色不要緊,但也不能搶公主的東西,畢竟這些東西都是要帶進皇宮,獻給國君陛下的。
君長寧就這樣被人擡着,就在她以爲自己快要被凍死時,寒甘皇宮終於到了。
君長寧的軟椅擡不進皇宮,想要進皇宮就只能靠雙腳走着進去。
她從軟椅上下來,有兩個宮人上前來攙扶。看着寒甘宮女厚壯的身型和粗糙的皮膚,她真是愈發的想念東秦皇宮。可是回不去了,打從她離開上都城那一日起,那個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從今往後她就只能在這個地方生活,孤苦無依,一切只能靠着自己。
“是帶我去見國君嗎?”她問身邊的宮女。
那宮女看了她一眼,說:“國君身子不好,近日見不了你,先找個宮院住下來,待國君身子好些了才能去叩拜。”
君長寧一愣,“身子不好?他是不是太老了,就快要死了?”
寒甘宮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大聲斥道:“大膽!竟敢詛咒國君,誰給你的膽子?”說話間還推了她一把,推的時候手狠狠地掐上她的胳膊,疼得她眼淚都掉下來了。
爲了能晚一點到寒甘,她在路上左拖右拖,又是裝病又是真病,拖了半年多,終究還是沒拖過去,終究還是被送到了寒甘皇宮。
君長寧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還巴巴地拖着時間指望父皇改變心意,可惜人都到了寒甘了,也沒等到宮裏召回她的聖旨。她的父皇已經不要她了,沒有人要她了。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她低頭認錯,沒有敢跟寒甘的宮人爭辯。這些都是小人,不能跟小人置氣,她忍過一時才能風生水起,既然到了這寒甘,就不可以把日子過得再跟從前一樣。她得活得好,活出個樣子來給東秦看看,早晚有一天讓他們後悔。
“既然國君病了,就等幾日再見吧。我很冷,想休息。”她請求身邊的宮人。
宮人見她這個態度,倒也沒有再繼續追究,畢竟是未來的王后,總不能鬧得太僵。
兩名宮人帶着她往皇宮裏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腳都被凍得快要沒有知覺了,終於在一處宮院門前停了下來。宮人說:“到了,就是這裏。這是前王后剛進宮時住過的地方,你們是姐妹,讓你也住在這裏是國君陛下仁慈,以後記得謝恩。”
宮人推了她一把,推得她直踉蹌,但好在沒摔倒,跌跌撞撞地過了門檻,進了宮院。
對於二公主曾經住過的地方,君長寧沒有一丁點的好感,但也不能在寒甘人面前表現出來。只不停地在心裏勸着自己,忍一時,才能囂張一世,她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終於進了屋,好在屋裏還知道燒炭,雖然沒有東秦的炭火好,但也比冷冰冰的屋子強得多。
那兩個送她過來的宮人已經走了,這宮院裏倒也有宮女和太監,立即有人進來服侍她,態度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要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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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長寧終於又找回些在東秦皇宮裏做六公主時的待遇,由着宮人給她更衣沐浴,再換上寒甘人的衣裳,感覺確實比東秦的料子暖和許多。
她將自己的包袱放到牀榻最裏面,只說是從家鄉帶來的東西,誰也不可以動。然後才問侍候她的宮女:“國君陛下生的是什麼病?病了多久了?”
小宮女只有十四五歲模樣,倒是問什麼答什麼:“陛下是急火攻心,景王殿下的死訊傳了回來,陛下一着急,一下子就病倒了。”
“恩?”君長寧一愣,一個不好的預感襲上心來,“景王殿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