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這樣做?”君慕楚徹底震驚了,因爲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鶴染居然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對準瓷瓶的瓶口開始放血。
他一手創辦並掌管閻王殿多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多殘忍的刑罰不知曉,卻還是頭一回遇着這檔子事。十個拳頭大的瓷瓶,白鶴染居然說要用自己的血把它們全部灌滿,這姑娘是不是瘋了?
“非常確定。”她面上含笑,劃破的手指已經按到了瓶子口處,另只手豎起食指立在脣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一個小祕密,殿下看到聽到就好,不要再講給旁的人聽了。這件事情原本只有君慕凜知道,但現在又多了幾個知曉的人,你們可得替我保密。”
她指的是君慕楚和默語,還有白蓁蓁。
世間之事有得必有失,老天爺給了她一身異稟血肉,也就註定不會讓她源源不斷地耗費。
當然,也不至於到流血就小病上身的地步,就像之前給君慕凜吸兩口這種,完全達不到耗費的程度,於她本身也沒有任何影響。可這一下子就要裝滿十只拳頭大小的瓶子,她就不敢保證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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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會有,但眩暈肯定是要的,就看暈到什麼程度,保不齊不省人事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不敢將默語和白蓁蓁支走,必須留人在身邊協助。
君慕楚還是不能理解,“你如此所爲,跟湯州府的事又有什麼關係?若你現在提出讓本王帶着你到湯州府去,本王倒是可以考慮一二,可你這樣做,本王是一點都想不明白。”
她搖搖頭,“我想過了,我去湯州府的話目標還是太大,若只行鍼喂藥,有國醫堂的大夫足矣,若要做眼下這樣的事,我人到了,勢必是會暴露的。更何況,只醫人,治標不治本,要想徹底斷絕毒物,非得從源頭上解決不可。這就是我要這樣做的原因。”
她指指自己劃破的手指,“簡單點說,我這一身骨血能剋制天下所有毒物,我將瓶子灌滿,你派人帶到湯州,將這些血液分批倒在水源盡頭,包括城內的每一口水井。一處只一滴即可,毒性頃刻便解。”
“要不要這麼厲害?”白蓁蓁都驚呆了,“姐,我問一次,咱們家往洛城送女兒養病名額到底還有沒有?能不能給我也整一個?花點銀子也行。你這一趟洛城去的太值了,不但武功有了,醫術有了,現在還整出來血能解毒。你怎麼不說你血不但能解毒還能給人下毒啊?”
白鶴染抽抽嘴角,“好像還真能。”
默語也不淡定了,“既然這樣,那能不能給老爺和二夫人還有大小姐先下了毒?毒死算了,也省得一天到晚跟着他們折騰。”
白蓁蓁表示同意,並且補充道:“還有白浩宸。”
君慕楚簡直快要聽不下去了,這倆姑娘還有沒有點兒律法意識了?他堂堂閻王殿主就在邊上站着呢,居然公然談論起殺人的話題,還指名點姓的殺這個殺那個,天下有沒有王法了?
白鶴染十分尷尬,一個是她妹妹,一個是她的丫鬟,她這到底是帶了兩個啥惹禍精出來?
她很想告訴這二人,世間總歸有法制,可又覺得用法制二字去規範白興言與葉氏這種人,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不急,一招斃命,太便宜他們。”
君慕楚沒有說什麼,他太瞭解王權貴族之間的黑暗無情了,文國公府他也不是只關注了一天兩天。正如白鶴染所說,一招斃命對於某些人來說,太過仁慈。
“凜兒交給你,本王放心了。”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再不多談這件事情,只問道:“本王如何助你?”
白鶴染說:“勞煩九殿下,用內力將我的血液逼入劃破的手指處,令血液不斷流出,直到灌滿這十只瓶子。”然後再對默語和白蓁蓁道:“若過程中我有體力不支,扶住我就好,不需要理會,回頭養幾天就沒事了。”
默語面色鄭重起來,“小姐確定沒事?”
她點頭,“確定。”再看向君慕楚:“可以開始了。”
君慕楚也不是婆婆媽媽的人,當即轉到她身後,手掌置於她背部,只說了句:“做好準備。”然後內力一運,猛地通過手掌灌入她的後心。
白鶴染只覺得有一股大力衝入體內,全身的血液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直接衝過手臂,涌至指尖,如流水一般流向了小瓷瓶內。
一只瓶子很快就裝滿了,默語立即換了另外一只,兩只交替的時候有一滴血滴在桌面上,心疼得白蓁蓁直跺腳,“小心着點兒,我姐的血可金貴着呢!”
默語也打了個哆嗦,是啊,不但金貴,還有毒啊!
就這樣,一瓶接着一瓶,灌水一般往裏面灌血。眼瞅着白鶴染的小臉急速失去血色,身子也支撐不住,要靠在默語身上,白蓁蓁急得幾次都想叫停。
可白鶴染衝她搖頭,“還有三瓶就結束了,不差這三瓶。”
終於最後三瓶灌滿,她的嘴脣都是慘白的了,“別耽擱,立即送到湯州府,儘可能快,絕對不能拖過四天,不然我這些血就白流了。”她告訴君慕楚,“我的判斷不會有錯,到了湯州之後立即照我說的去做。記住,一個地方一滴就夠,先滴水井,最後不管剩下多少都倒入水源處,即刻見效。湯州已經中毒的人一定很多,在來不及救治的情況下,就給他們喂解了毒的井水,雖然不能醫好病,但保命足矣。殿下快去吧,我得睡一會兒,實在撐不住了。”
她說完這一句,兩眼一閉,徹底昏死過去。
白蓁蓁衝到外頭去叫人收拾客房,君慕楚心情十分沉重,他將手壓在白鶴染的肩頭,用力握了一下,沉聲說了句:“保重。”而後轉身離開。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脾氣的女子,嫉惡如仇,卻又在國難當頭時不惜以自身骨血拯救黎民蒼生。你說她到底是心軟還是心硬?到底是惡人還是善人?
他也糊塗了,但先前說過的那句話,此刻卻更加堅定。將自己最疼愛的弟弟交給這樣的女子,他不需要再做考量,絕對放心了。或許這就是老天爺送給君慕凜最好的禮物,那麼多年近不得異性,終於等到一份如此奇妙的緣份,值了。
他出門時遇到趕回來的白蓁蓁,兩人走了個頂頭碰。白蓁蓁習慣性地躲了他一下,結果撞到門框額頭上撞出老大一個青包,疼得當時就掉了眼淚。
他心裏忽悠一下,沒來由地起了心疼的感覺。很想看看撞得嚴不嚴重,更想勸勸這丫頭不要怕自己怕到這種地步。
可身上揣着的十個瓶子太過沉重,那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是帶着囑託和責任的。
他只有兩天的時間在路上,兩天之內必須到達湯州府,然後還要用最後的兩天將這十瓶血滴在湯州府範圍內所有的水井與河流中。這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但凡差了一點,白鶴染的血就要白流了。
所以他沒有停留,只深深地看了白蓁蓁一眼,而後就快步離去。
白蓁蓁疼得直哭,嘴上還不饒人,君慕楚都已經出了驛站翻身上馬,就聽到驛站裏頭傳來某人發泄般地一聲大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不晚!”
他不受控制地笑出聲來,打馬遠去。
這一夜,白鶴染因爲昏迷,借宿在紅家驛站。
白家老夫人因爲她一夜未歸,擔心到天亮。
與此同時,皇宮裏頭也不平靜。
因爲九皇子的出逃,天和帝生了一晚上氣,連皇后親自請他共用晚膳都氣得沒搭理。
陳皇后對這個叫她特別不省心的皇帝也是十分無奈,她勸天和帝:“皇子們都長大了,連凜兒都訂了親事,您還操那些個心幹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
老皇帝猛一拍桌子:“屁話!他有什麼福?他去那種地方能有什麼福?一個去了不行,另一個也要跟着,他們兩個要真是長大了,就不會幹這種形影不離的事兒!”
江越趕緊提醒:“形影不離這幾個字不是這麼用的。”
“那你說他們這叫什麼?”天和帝氣得臉都青了,“除了形影不離,朕還能說他們什麼?”
江越想了想,道:“比如說……兄弟同心?”
“那不還是形影不離嗎?”
“那怎麼能叫形影不離呢?”江越也生氣了,“我覺得他們做得沒錯,東秦有難,他們爲您分憂,這是身爲皇子王爺應該做的事,是份內之事。我也就是個太監,要不然我也去了。”
“去去去!你們都去!最好一個個都死在那兒,將來等朕閉眼那天,身邊兒一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你們就高興了!去吧!愛誰去誰去,朕不攔着!”天和帝真急眼了,“養你們有什麼用?小時候團團乎乎挺可愛,長大了一個也不招人稀罕。”
陳皇后覺得特別丟人,她告訴江越:“去把門關上點兒,堂堂東秦國君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要讓人聽見成什麼了?他們也是本宮的兒子,本宮也擔心他們的安危,可是眼下已經這樣了,你難道不應該爲自己擁有這樣能爲父分憂、爲百姓着想的兒子而感到驕傲嗎?鬧騰什麼呀?這種事是你當皇帝的應該鬧的嗎?這種話是你當皇帝的應該說的嗎?”
天和帝勃然大怒,正準備跟陳皇后就這個事兒好好掰扯掰扯,這時,就聽外頭有宮人傳報:“皇上,皇后娘娘,九殿下的侍從無言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