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瑤重新拿起布巾幫他擦身時,趙弘甚至下意識的抖了下。
這不是他願意抖的,實在是一直挺直腰板坐在浴桶裡,全身上下都要直挺挺的,著實累人。
好在大殿下在宮中長大,很擅長遮掩住神情的細微變化,故而阮瑤沒有察覺分毫。
她只是好奇地看了看趙弘,聲音溫潤:“無聊了?”
趙弘聞言,心想著,哪裡會無聊,要是這都無聊,只怕世上就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阮瑤則是笑著伸手,從一旁盛放澡豆的架子上拿了個木盒。
打開,裡面是一只巴掌大的木雕。
而後,阮瑤將木雕放到了浴桶裡,大殿下抬眼看了過去。
這木雕瞧著應該是食鐵獸,做得精細,造型憨厚,就連絨毛都根根盡顯,小東西漂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頗有意趣。
阮瑤笑著推了推小木雕:“殿下拿著玩兒吧。”
即使趙弘沒有抬頭,也能聽得出這人又拿自己當孩子哄。
正要開口,就聽阮瑤接著道:“這樣子是奴婢畫的,專門去找人做來送給殿下,殿下喜歡嗎?”
只一句,就把大殿下所有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於是,阮瑤接著拿著布巾給他擦身,趙弘則是面無表情的玩水,看著木頭做的食鐵獸漂來漂去,時不時的還要說一句:“嗯,好玩。”
一開始不情願,但是漸漸的大殿下也找到了一些樂趣。
又或者是因為阮瑤在,這般孩子氣的事情他也能喜歡。
等沐浴完,阮瑤沒有看著他穿衣這點還是讓趙弘松了口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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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迅速的擦乾淨自己,穿好衣裳,在阮女官叫人進來收拾浴桶器具的時候,趙弘已經進了內室,盤腿坐在軟榻上,拉過榻幾,研好了墨後開始奮筆疾書。
因著最近無甚大事,小太子進步顯著,故而大殿下在兩人交流的小冊子裡留下的話越來越少。
往往是小太子問上一句,他才會回答一句,從來都是簡而又簡,像是怕耗費筆墨似的。
不過這次,大殿下一點都不吝嗇墨水,實打實的寫了三大頁。
引經據典,抽絲剝繭,痛陳利害,他通過各種方式來告訴另一個自己——
男女有別,獨立自主,不要再搞出這種事情了。
要臉!
而在趙弘寫的起勁時,窗外傳來了季大的聲音:“殿下,屬下有事稟報。”
尋常阮瑤在的時候,季大與趙弘說話常是隔著窗子的,這次也一樣,大殿下頭也沒抬,淡淡開口:“說。”
“今日早朝後,左諫議大夫方大人與禦史孔大人一同拜見陛下,方才離開。”
趙弘淡淡的“嗯”了一聲,看似雲淡風輕,可他心裡知道,董家之事已被捅破。
一開始扣下董六郎的是孔陸,但孔陸沒有自己出面,畢竟他是武將,即使官位比董六郎高,卻也沒有審判官吏之權,加上趙弘並不想要暴露行跡,便讓孔陸給洵州知府施壓,上報朝廷。
而洵州知府倒也識趣,為官者自有一番避諱在,他很清楚董家勢力,又是當朝國丈,自是不能隨意招惹,換成旁的官吏自然不敢輕易捅破。
但大殿下早便查出,洵州知府曾是陳家門生,陳家便是陳貴妃的娘家,在朝中也有勢力,與董家多有針對,必然不會放過此等良機。
果然,洵州知府沒有報到朝廷,反而先寫信告知了京都陳家,待得了回信後才重新寫了折子,參了董六郎一本。
這事兒即使皇帝想要壓住,可陳家早早得到風聲,落井下石可能過於明顯,但添油加醋是少不了的,剛剛留在宮中諫言的兩位大人必然與陳家過從甚密。
此事,陳家不用遮遮掩掩,朝堂上本就涇渭分明,加上這次他師出有名,一切合情合理。
根本不用旁人幫忙,陳家就能早早的找到各種把柄證據,撕開董六郎這個口子,努力地把董家徹底錘的再也不能翻身。
趙弘要的就是有人替自己下這一刀,也省的他與董皇后之間的母子情分出現裂痕。
想到這裡,大殿下嘴角微翹,勾出一抹不帶任何暖意的笑。
母和子誰都不信的情分,全然沒有的東西,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也就只有這宮中成長的人才有這般虛偽的本事吧。
真情本就是這宮裡最不能信的,在權勢利益面前,情之一字過於單薄了些。
但想到這裡,趙弘突然眼中帶了暖意。
幸而,他遇到了瑤瑤。
真好。
不過等阮瑤進門時,季大早已離開,趙弘迅速把冊子合上放到一旁,轉而拿起一本書冊故作認真的瞧起來。
這架勢,像極了他小時候糊弄太傅時候的模樣。
待阮瑤走近,他才把書本放到一旁,揚起一抹溫暖淺笑,輕聲道:“瑤瑤。”
阮女官將暖爐燒的旺了些,而後拿著布巾溫聲道:“殿下等會兒再用功,先過來,奴婢給殿下把頭髮擦乾些,省的過了寒氣。”
大殿下立刻下了軟榻,乖乖走到阮瑤面前的杌子上坐好。
阮瑤則是搬了個略高些的椅子坐到他身後,用乾淨布巾細細的擦拭掉趙弘發上水汽。
其實按著宮中規矩,宮人是萬萬不敢坐的比主子高的。
但是無論是趙弘還是阮瑤都覺得沒有什麽不對勁,甚至大殿下瞧著桌上銅鏡中,映出來自己和阮瑤的臉靠得如此之近,還不自覺地紅了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