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驚鴻真來了,由風華院兒的下人用軟椅擡着來的,隨行而來的還有兩位太醫。
大小姐親自上門,引霞院的下人能躲的基本都躲了,誰都不肯留在前院兒,遠遠看到白驚鴻來了就往後院跑,或是進到屋子裏打掃收拾。她們以往是侍候紅氏的,而紅氏向來跟葉氏母女積怨已久,連帶着下人們也十分討厭風華院的這位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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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默語站在門口看着,白驚鴻到時她也不行禮,只冷冰冰地問道:“大小姐是找紅姨娘嗎?不巧,紅姨娘回孃家去了,大小姐等老爺把她接回來後再過來吧!”
白驚鴻面色沉了沉,但還是堅持着保持溫柔寬厚的神態,輕輕柔柔地道:“我也相信父親一定會將紅姨娘接回來的,但今兒我過來是想見見二妹妹,還望這位姑娘通稟一下。”
默語是個下人,但白驚鴻卻叫了聲這位姑娘,這已經是很放低姿態了。但是默語知道,這都是裝的,這位大小姐一直都很會裝,把這一套耍得是如魚得水。
正想說讓她稍等,自己進去通傳,這時,就聽引霞院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放肆!一個奴才,竟讓我白家大小姐以禮相待稱爲姑娘,到底是誰把你們教得如此放肆?”
聲音是白興言的,因不放心白驚鴻來見白鶴染,他聽說之後就巴巴地趕了過來。
“驚鴻,你到這裏來幹什麼?身子纔剛見好,可不能出來吹風啊!”白興言快步走到白驚鴻的軟椅前,一臉的關切,甚至解下身後的披風給白驚鴻蓋在腿上,很是一副父女情深。
白驚鴻嬌弱的模樣配上她絕美的面容,看起來很是楚楚動人,她告訴白興言:“女兒是來給二妹妹道歉的,我的母親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不管她還能不能回來,我都是要求得二妹妹原諒的。父親,請別攔着女兒,二妹妹纔是家裏真正的嫡女,今後驚鴻沒了母親在身邊時刻關懷,若是二妹妹再怨恨我,這日子我該……我該怎麼過呀!”
她說着就抹起了眼淚,白興言的心啊,就跟讓人拿刀剜了似的,又酸又疼又難受。
他轉過身來直視默語,怒火收都收不住,整個人都是暴躁的,“下踐的奴才,你還杵在那處幹什麼?還不快把那個小畜生給本國公叫出來!”
話音剛落,默語身後的房門被人從里拉開,白鶴染也是一臉煩躁的表情走了出來。她看着白興言,無奈地提醒:“說了別總用畜生這樣的話來罵我,我是你生的,不是牲畜生的。父親,你得時刻記得自己是個人,不是圈裏臭哄哄的豬。”
“你——”白興言這一架還沒等打呢就先被人揍了,他心裏憋氣啊!“逆女,逆女!同樣都是我白家的孩子,可是你看看你的大姐姐,知書達理賢淑善良,你都不覺得慚愧嗎?”
白鶴染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可慚愧的,這種事情要慚愧也得是父親你慚愧纔對,你該想想,爲什麼別人生下來的孩子那麼優秀,可是你自己生的孩子一個一個都讓你不滿意。”
白興言差點兒沒被噎死,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就咳嗽起來。白鶴染的話卻還在繼續,一個又一個事實被她扔了出來:“你不光看我不順眼,四妹妹也被你趕走了,至於五妹妹,相信現在父親對她的印象可能還不如我吧?畢竟是她推了你的寶貝大女兒落水,險些喪了命。你看看,你生的三個都不理想,就別人生的這個最理想,這說明什麼?唉,父親,這說明你的基因不行呀!基因是什麼意思懂嗎?說白了,就是根兒不行。”
“混賬!混賬啊!”白興言被氣得哇哇大叫,手指着白鶴染,簡直不知道還能再罵什麼。好像他罵什麼話題都能被懟回來,這個女兒的口才到底是遺傳誰啊?
“父親息怒,父親請一定息怒啊!”白驚鴻帶着哭腔開了口,下人們將軟椅放下來,她在數名下人的集體攙扶下站起身,直撲到白興言身前。“父親,當心氣壞了身子,您是女兒的靠山,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女兒怎麼活呀!這些禍事都是女兒闖出來的,該被罵的應該是女兒纔對,父親您是替女兒受苦,女兒心裏頭難受。”
她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竟還回過身來,衝着白鶴染跪了下來。
“二妹妹,我求求你,有什麼氣有什麼怨都衝着我來,打我罵我都行,我絕不還口。只求二妹妹放過父親,求二妹妹心疼心疼咱們的父親吧!他也已過了不惑之年,不再年輕了呀!”
白驚鴻泣淚聲聲,一字一句都在爲白興言說話,這場面看在兩位太醫的眼裏着實驚訝不已,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白家的二女兒、要許配給十皇子的那一位,竟是個不敬不孝到這種程度的惡女。公然辱罵自己的父親,看着病成這樣的姐姐給她下跪也不爲所動,這得是多硬的心腸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兩位太醫都懵了,這樣的女子若嫁入皇家,那還不翻了天?朝廷還有天理人倫可講嗎?
他們不知前因後果,不知文國公府裏的生活究竟是怎麼樣的,單憑眼前這一幕的判斷,直接將白鶴染定義在了一個天理難容的範疇內。
這是白驚鴻最想達到的效果,讓太醫看到這一幕,然後回宮去,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人盡皆知。皇上是不會讓這樣的惡女嫁入皇家的,她從小就仰慕的十殿下就不會再娶白鶴染。
她白驚鴻得不到的東西,誰也不能得到!
看着白驚鴻下跪,聽着白驚鴻哭訴,白興言又心疼又感慨。他上前將白驚鴻扶住,開口勸慰:“驚鴻,快起來,她這樣的逆女不值得你一跪。你是千金之體,怎可輕易就跪人?快起來,父親有你這一個女兒就夠了,其它的,不要也罷。”
白驚鴻的戲還沒演完,她抓住白興言的胳膊,將自己的體重都支撐上去,看起來像是體力不支,十分可憐。她告訴白興言:“父親不要說這樣的氣話,驚鴻沒有什麼不能跪的,只要家族和睦,只要二妹妹能夠化解心中仇怨,女兒就是跪了又何妨?”
“可是……爲父捨不得呀!”
“父親,有舍纔有得,女兒是爲了咱們這個家,請父親不要阻攔我。”她說着,竟又衝着白鶴染磕了個頭,然後再開口道:“二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姐姐不敢求你原諒,更不敢求你開口答應母親回來,姐姐只求您能夠體諒父親,能夠儘可能的寬心。只要你答應,你讓姐姐做什麼都可以,姐姐天天來跪你都是可以的。二妹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呀!”
隨着這話,頭又磕了下來。
邊上,兩位太醫終於看不下去,紛紛出言:“白家二小姐,你這樣是大逆不道啊!”
“是啊,二小姐,按說這是家事,我們外人不該插言。但你如此對你的父親和姐姐,天理難容,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的。”
“對,堂堂文國公,竟然被自己的女兒罵成這樣,我們回宮之後定會啓奏皇上,請皇上仔細考慮二小姐同十殿下的婚事。”
“身爲東秦臣子,我們絕不允許你這樣的女人嫁入皇家,亂了皇室血脈。”
兩位太醫一說話,邊上站着的迎春和默語也忍不住了。就聽迎春大聲道:“兩位大人,你們不知前因後果,單憑眼前這一幕就給我家小姐扣上這麼一頂帽子,這又算什麼?做文章尚且知不可斷章取義,奴婢是個下人,尚且知道論事要論完全的道理,兩位大人難道不懂?”
默語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冷冰冰地開了口:“女兒不該指責父親,那麼,若是當父親的先動手殺女兒呢?”她的目光直投向白興言,絲毫沒有畏懼地道:“如果要上刑堂,奴婢願意爲二小姐作證,那一晚老爺派來暗衛刺殺二小姐的事,奴婢全部看在眼裏,哪怕滾釘板下油鍋,奴婢也要指認文國公謀殺親女之罪!”
什麼?
兩位太醫都聽糊塗了,文國公殺女兒?這白家的戲怎麼這麼亂?老子殺孩子,孩子罵老子,這一家簡直是奇葩啊!
他們被堵得沒了言語,可畢竟是太后派過來的人,從心理上還是偏向於白驚鴻這一頭的。於是其中一人又道:“那便請官府來定論定論,你說的可是實情。單憑一張嘴沒用,空口無憑,除非你有更多的證據,否則不能證明文國公曾經殺女。更何況,這二小姐眼下不是好好的,哪裏有被殺?”
白鶴染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問白興言:“父親,太醫大人要求上公堂了,您的意思如何呢?咱們要不要到公堂上去說一說,讓更多的人聽聽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麼事?說說那個叫聶五的半夜三更來我念昔院幹什麼,之後又去了你的梧桐園幹了什麼?”
白興言一激靈,當即便脫口而出:“不能上公堂!”
白鶴染冷哼,“怕了?也是,那樣的醜聞如何能公之於衆,一旦公開了,你文國公的臉面可該往哪兒放啊!”她說到這,突然一偏頭,凌厲的目光刀子般投向了那兩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