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娘子何故如此

發佈時間: 2024-11-17 21: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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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還記得初次見到四皇子時他的樣子,本以爲是個不近凡塵俗務的雅士,卻最終驚在了他那一雙每一寸目光都透着悲傷的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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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就在想,究竟是有何等悲事,才能讓一個人把這種悲悽都融到了骨頭裏?才能讓這個人的舉手投足都帶着濃濃的悲傷情緒?甚至那種情緒會隨之蔓延,讓接近他的人都不受控制地被感染。即使是她,當時也沒有例外。

所以她纔想盡一切辦法幫着這位皇子從悲傷中走出來,卻沒想到,自己一個決定,竟又把那人推到了另外一個拔不出的深淵。君慕息與淳于萱,這兩個名字她做夢都沒想到會連在一起,可是現在他在考慮是不是真的把人娶回去,這讓她如何能安?

“辦法想一想總是會有的,我從來不信世間之事只有一條路可走。就算是前路都封死了,我開天闢地也要破出一條新路來。”她話說得堅定,“總之四哥,你若覺得這場大婚會毀了淳于萱的一生,那麼就不要這場大婚吧!至於如何能讓舅舅從牢裏出來,我會再想辦法。”

她從榻上下來,腳落地時鞋子歪了,他自然而然地彎身去幫她的忙。再擡頭,小姑娘的眼圈兒又是通紅通紅。他便趕緊安慰她:“你快別哭,四哥慣不會哄人,你總這樣紅着眼圈兒四哥也不知道該如何哄你。都聽你的就是,左右還有五日纔到大婚,你同凜兒商量商量要如何去做,我也可以從巴爭這邊想想辦法。巴爭說過,那位風家的高人曾欠過我師尊一個人情,我以此爲由,也可以讓他再幫我一次。總之你千萬不要替我着急,穩住心神,懂嗎?”

白鶴染點頭,“我知道了,四哥放心,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另外——”她終於又想起一樁正事來,“四哥你也看到了,白驚鴻回宮了,人是我託孟家送進來的,她會給淳于傲下一種加速衰老的藥。很快淳于傲就會有所感應,不出意外也一定會懷疑到白驚鴻頭上。四哥若同那巴爭有些交情,便在適當的時候請他幫忙保一保白驚鴻,我……不想她死。”

“好。”他沒有絲毫猶豫,替她整理好鞋子方纔起身,“是要走了嗎?我不能送你,你一個人一定要小心。這皇宮裏的暗哨雖然跟我們東秦的沒法比,但勝在人多,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大亂,到時候再想脫身可就難了。”說完,還是覺得放不下心來,便乾脆抓住她的腕,“還是我送你,你一個人肯定不行。”

她沒拒絕,跟着他從後窗離了琴揚宮,再疾速夜行,終於離開了歌布皇宮。

君慕息一直把人送到宮牆外,一直站到一條小巷口,這才停了下來。

“往東行就是孟府的方向,千萬小心。”

“好,四哥你等我的好消息。”她不再多留,看了他一眼後,扭頭就衝進了夜色。

剩下他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漸漸消失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這個小姑娘是從什麼時候起闖進他心裏的,他也說不清楚,或許是第一次見面,也或許是法門寺那次夜襲。總之就是在不知不覺間在他的心裏佔據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讓他願意爲了她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豁出去這一生,也無怨無悔。

可她終究是他的弟妹,他終究也只能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也求不來回報。

小姑娘機靈,一定看得透他的心思,所以她待他也是極好,會設身處地爲他着想。只是他明白,她是真心的把他當成了哥哥,哪怕是偶爾親暱的小動作,也是一個妹妹同哥哥在撒嬌。那孩子從小被白家撫養着,唯一的哥哥也流落在外,從小到大沒得到過多少關愛,所以打從心底裏是願意有個能夠親近的兄長的。

他這一生,能做她的兄長,便就知足了。

他走回皇宮,一身青衣行於夜色,竟是無人能夠察覺。傳說東秦九皇子武功其佳,卻不敵十殿下,十殿下所向披靡,四殿下的輕功卻凌駕於他之上。

靈雲先生的關門弟子,豈能是凡品。

君慕凜今夜宿在官棧,國君說了要保護他,所以他便大搖大擺地住了進來。官棧沒有人敢拿他怎麼辦,畢竟他要是出了一丁點岔子,國君的臉面就真的沒地方放了。非但如此,一旦東秦太子擺了駕來到鳳鄉城,在這裏出了事,歌布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所以君慕凜眼下可謂十分舒坦,睡也睡得安穩,喫也喫得可口,就連在宮門外等他出來的落修都納悶,怎麼他家主子進了一趟宮,就能在歌布混得這麼好了?

不過睡得安穩倒是安穩,卻並沒有睡得太實。他知道他家小丫頭今晚一定會來找他,卻沒想到這都等到寅時了,還是沒有動靜。

他有點兒着急,因爲料到宮宴散了之後小丫頭一定是追着那位琴揚公子去了,那畢竟是在皇宮裏,戒備森嚴之地,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小丫頭耽擱得太久怕是要出事。

一這樣想,便再也躺不住,乾脆起了身抓起外袍就要出去接應。可也就是外袍剛抓在手上,沒等穿呢,甚至鞋襪都沒踩呢,就在這時,但聽窗子恍啷一下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身影像只貓似的就撲到了他身上,力道有點兒大,一下就把他重新又給撲倒回牀榻上了。

得,算是白起了。

他嗅着入鼻的髮香,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娘子何故如此心急?你想叫爲夫躺下,爲夫自己躺下就好,不勞煩娘子親自動手來撲,怪累的,你說是不是?”

“貧嘴!”她失笑,想翻個身起來,卻被他一把又給攬了回來。“幹嘛?”她伸手去擰他,“君慕凜我可告訴你,我來找你是有正事兒,你別給我不正經。”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面對君慕息,她有對那位四皇子的心疼,也有像兄長一樣的依賴,可以偶爾在他面前撒個嬌,說話卻永遠都正正經經,從不含糊。

但是對君慕凜,她就可以擡手就打,伸手就擰,可以與他笑笑鬧鬧擰打在一起,也可以開心就笑不開心就生氣給他看。前者是兄長,是摯友,後者是愛人,是伴侶。

她可以伸手去摸兄長的臉頰,試圖找出易容的痕跡,卻永遠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都趴在伴侶的身上,與他笑罵打鬧。

她感嘆:“君慕凜,前世今生,能讓我如此的,也不過就一個你罷了,再不會有旁人。”

他一愣,“怎麼着,你還想有旁人?膽兒肥了是不是?不過染染,你爲何突然這樣說話?你看你,從窗口竄進來,撲通一下把我推倒在牀榻上,這怎麼瞧着也不像是個正經的場面。可你卻偏偏在不正經的時候正經說話,你說我該聽你哪一句?”

“哪一句都得聽。”她也懶得再掙扎起來,乾脆就伏在他身上同他說話,“我剛纔在宮裏看到四哥了,那個琴揚公子果然就是他。你說奇怪不奇怪,之前我和劍影夜探皇宮,曾經趴在琴揚宮主寢的窗根兒底下仔仔細細將他打量過,卻完全瞧不出一絲易容的痕跡,連劍影都說那不可能是四殿下了,因爲確實不是易容,就是貨真價實的琴揚。結果今晚……”

“結果今晚他給你展示了一出比易容更爲玄妙的換顏之術,簡直都把你給看呆了!怎麼可能眼睜睜地就看着一個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就跟變戲法似的,完全不合常理啊!對不對?”他笑得肚子都要痛了,“染染你快告訴我,我猜得對不對?”

她怔怔地點頭,“對,對極了,就跟親眼見着了似的。君慕凜,剛剛是不是你也潛伏在琴揚宮?把我同四哥的話全都聽見看見了?”

他卻搖頭否認,“沒,我擺着太子駕進了歌布皇宮,目標如此明顯,怎麼可能擺脫一衆眼線再溜去別的地方。我是一出宮就直接到官棧來了,至於剛剛那些都是我猜的,因爲我初次見識四哥的換顏術時,就是這麼個反應。不過說起來,四哥的換顏術天下少有人知,怕是除了靈雲先生,普天知之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曉,就連九哥都是不知的。”

她愣了一會,道:“是啊,如此玄妙的本事定是用來留做殺手鐗,或是保命的,太多人知曉,就不算是祕密了。咱們不說這個,我今晚過來主要是與你商量另一件事情。”

她翻了個身,直接翻到了牀榻裏面,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又縮成了個球。

“君慕凜,四哥同淳于萱的婚事,你怎麼看?四哥說他不能爲了自己成事,就毀了一個姑娘的一生。他還說那淳于萱雖然人跋扈了些,但卻從來也沒真正的做過迫害人命的事情,所以他不忍讓一個好好的大姑娘成爲這件事情的犧牲品。他想娶了她,假戲成真,你說……”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這些日子奔波辛苦,在琴揚宮雖然小睡了一下,卻終究不敵窩在最信任之人的身邊那樣放鬆。本來是想好好與他商量事情的,可是偏偏眼皮子不爭氣,愈發的沉,到底是合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