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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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眼睛

傅雙得知謝嫮他們從外頭回來了,並且沒有回定國公府,住在外頭的別院裡,帶了些禮品來看望她。

謝嫮見著傅雙,被她的大肚子嚇了一跳,牽著傅雙的手問道:

「嫂子快要臨盆了吧。」

傅雙挺著肚子,整個人圓潤了不少,穿著一身開襟月紗柔綿綢繡金紋襦裙,頭上梳著簡單的髮髻,沒戴什麼首飾,就腕間一對漢白玉的鐲子,走起來有些吃力,要丫鬟從旁扶著,對謝嫮點頭說道:

「是啊,原就是說這個月發動的,你哥哥讓我這個月都在府裡守著別動,可我左等右等他還是不動,我心裡惦記你,就說先過來看看你,這不遞了帖子就來了。」

謝嫮親自給她扶到那把墊了軟墊的羅漢牀上坐下,用軟墊子給傅雙墊在腰後,傅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牽著謝嫮的手一起坐了下來。

「爹娘如今都不在家,你們回來我總要看看的,原以為你們會直接回定國公府,可沒想到國公府竟然出了那檔子事,國公被降了級,我前兒回我姨娘那裡,經過國公府門前,見朝廷都來了人在重新按照規格修葺門庭,給去掉了好些東西,說是逾制的。」

傅雙不知道內情,以為定國公沈燁一降級,總要波及謝嫮和沈翕的,有些憂愁。

謝嫮也不好和她說什麼,就說:「唉,我和夫君在外面也不知道京裡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這不聽說了之後,就回來了。夫君這幾天都在外面奔走,回來也未曾與我多說,只要我不必擔心,我想,應該沒什麼大事吧。」

有事的是沈燁而已。

傅雙嘆了口氣,讓丫鬟將一只隨身的包袱拿了出來,然後又讓她搬了几案擺到羅漢牀的中央,傅雙側著身子從包袱裡取出了算盤,謝嫮咋舌:

「嫂子你出門還帶算盤呀。」

傅雙見她打趣,不禁橫了她一眼,說道:「你這麼多個月沒回來,店裡可替你存了不少銀錢,現在不給你,什麼時候給你呀。」

謝韶如今進了戶部任職,店裡的事情全都轉到了傅雙手下,什麼事如今都是傅雙一個人在管。

「哎呀,我又不缺錢用,擺在店裡錢生錢不是更好嘛。」

謝嫮覺得她從謝韶那些店裡拿到的已經夠多了,一開始她只是想還謝韶上一世的恩情,借了他五兩金子,後來兩人陰差陽錯的定下了分紅一半的規矩,謝嫮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白白拿了這麼多年的錢,本來就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謝韶成親之後,她就想不再分紅的,可是謝韶不讓,非得繼續分給她,到了傅雙手裡,傅雙也是個規矩的,從不克扣謝嫮分紅一分錢。

「這些日子鋪子的生意都挺不錯的,你哥哥把鋪子全都由明轉暗,劃到了我的名下,如今都開了第八家分號了,平日裡有掌櫃的們看著,我月月去看帳,然後就是把你的那一份算出來。」

傅雙雖然肚子大,走起路來像鵪鶉,不過手裡打算盤可是一點都不慢,一筆一筆的和謝嫮算得一清二楚,然後把算盤下面的一疊銀票拿出來交到謝嫮手中。

謝嫮見手裡的銀票,每一張都是五千兩的大面額,再看看這厚度,咋舌的對傅雙說道:

「嫂子,這太多了。你收回去點,放我這裡真沒什麼大用。」

傅雙按著謝嫮的手說道:「傻姑娘,錢多了放在身上又不咬人。定國公如今出了這事兒,沒準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多放些在身上,沒錯的。你要不收,你哥哥回去就該說我了。」

傅雙都說到這份上了,謝嫮也就沒和她爭執,不好意思的收了下來,並對傅雙說道,今後若店裡有什麼要用錢的地方,儘管來跟她說就是了。傅雙應下。

「哥哥如今在戶部怎麼樣?」謝嫮記得五月的時候,謝韶就該去戶部報導了。

傅雙笑答:「他呀,就是做個司務,上頭有堂主事,司主事,平日裡也用不著他做什麼,遇上緊急要辦的事情,才把他分出去走一走,幹著還行,堂主事那兒對他也挺信任,說實話,像咱們這樣的世家子弟,成日裡經商,走街串巷的的確不是個事兒,他肯入朝是再好不過的了。」

謝嫮聽了這些也覺得放心,她哥哥謝韶原本就是個伶俐人,做什麼事都有頭腦,有本事,謝嫮自然是不擔心的,他總不會自己吃虧就是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謝嫮才告訴了傅雙自己也懷孕的事,傅雙也是一驚喜,問道:

「是嘛?什麼時候的事呀!瞧這肚子,月份怕還是小呢。」

謝嫮紅著臉笑道:「快三個月了。」

「太好了,我回去告訴你哥哥,他一定也高興壞了。可惜娘和爹去了保定,要不然最高興就該是她了。我回頭再去告訴姐姐,她肯定也很高興。」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丫鬟就提醒傅雙該回去了,傅雙看看時辰,也知道聊了不少時候,謝嫮知道她這兩天就該發動,也沒敢多留她,將她送到門外,親自看著她上了馬車才回到院子裡。

可還沒走到房間,外頭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國公府的三夫人和蘭姨娘來了。

謝嫮心上一緊,心想她們怎麼來了,喊了丹雪在旁伺候,謝嫮在花廳中接待了她二人。

萬氏依舊穿的一身花枝招展的,豔麗無雙,說話行走見都能傳出來她銀鈴般的笑聲來,蘭姨娘則是一身清雅,挽著書香髻,表情始終淡淡然。

三人見過了禮之後,萬氏就開口了,說道:

「得知你們回來之後,我早就想來看看,現如今府裡出了大事,大伯竟被降了等級,咱們府裡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天老太君都病倒了,咱們又要在旁伺候著,今兒才得了空,來看看你們。」

謝嫮坐在左邊上首的位置上,正端著丫鬟送上來的茶要喝,聽萬氏這麼說了,面上也不禁一緊張,說道:

「老太君病倒了?可要緊嗎?」

萬氏擺擺手,回道:「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氣血攻心,一時不暢快,唉,大伯這個事兒擱在誰心上都不好受,這麼大的家業全都仗著大伯,如今他出了事,府裡上下都跟著擔憂啊。」

「哦。沒事就好。我與夫君出了趟遠門,未曾在老太君膝下盡孝已是罪過,在外頭消息不靈,也是最近才聽說這事兒,夫君日夜懊悔,沒能早些知道,替國公爺奔走一二,如今幸好只是降等,並無其他懲處,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謝嫮不知道萬氏她們來的目的,但她們既然和她說表面話,那就別怪她也跟她們兜著打太極了。

蘭姨娘這是也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

「哪裡有什麼萬幸呀!國公爺身上的職務全都停了,說要留效,他……」

蘭姨娘說著說著,眼眶竟然就紅了起來,謝嫮看著有她這樣有些奇怪,所幸被萬氏快一步阻攔了,拉著蘭姨娘遞去了一眼,蘭姨娘就打住不再說了,然後萬氏就繼續接過了話題。

「唉,反正這回聖上震怒不已。要我說大伯也是糊塗,怎麼會做出那種貪墨之事來。怕是被有心人暗地裡算計到了。」

萬氏說這話的時候,就看了一眼謝嫮,謝嫮只當不知道她這眼是什麼意思,神態自若的聽她說話。

圍繞這件事說了一會兒,萬氏終於說出了她們的來意。

「其實,我們今兒來也是老太君的意思,大公子畢竟是大房的獨苗,大伯出了事,你們也該在府裡幫襯著,總是住在外面,又叫個什麼事兒呀。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府裡又出了什麼內亂子呢。還是快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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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嫮抬眼看了看她們,斂下眉目,不知這兩人是何目的,頓了頓之後才說道:

「夫君說如今府裡正亂,咱們回去憑的給府裡添麻煩,這別院雖然窄小,住著不如府內暢快,卻也能勉強住下。一切還是等夫君做主。」

謝嫮可不覺得這兩個人會是好心來勸她們回定國公府。

果然,謝嫮拒絕之後,萬氏的臉色就變了變,和蘭姨娘對視一眼,說道:

「算了算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前兒不久,宮裡來了聖旨,說要大公子遠遊回來之後就入宮覲見。可你們都回來多少天了,大公子也沒這意願,這件事若是給聖上知道了,難免又要給咱們和大公子安上一條不尊聖旨的罪名,可擔不起啊。你是大公子的嫡妻,在這些事可得替大公子掌握住分寸,凡事不可意氣用事。」

萬氏乾脆就搬出聖旨來壓謝嫮,以為謝嫮聽說聖旨會立刻應下這件事來,謝嫮聽她說話的口氣這才有些明白,夫君定然早就知道聖旨宣他入宮一事,但他就這麼拖著,沒有入宮,怕就是在和沈燁比耐力,看誰沉不住氣,如今沈燁忍不住了,可是卻又不想認輸,所以才派了萬氏她們來她這裡做說客,想著只要謝嫮答應了,肯跟她們回府,沈翕那邊就自然要服軟,可誰知謝嫮卻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就尋常點頭說道:

「這事兒我也不懂,還是等大公子回來之後再定奪吧。三嬸娘說的這件事,我會盡數告知大公子知曉,想來大公子也不會置之不理吧,不過,我這裡可做不了大公子的主,三嬸娘就別為難我了。」

萬氏見謝嫮油鹽不進,面上有些不悅,卻也不好跟她撕破了臉,點點頭,說道:

「你是個聰明孩子,有些事情不用嬸娘叮囑,你與大公子說說,到底是父子血脈裡,哪裡有什麼解不開,化不了的恩怨呢。大公子為人子的,當懂孝道一詞,切莫叫人捏了把柄,今後失了前程呀。」

謝嫮站起身來對萬氏行了個福禮,恭謹說道:「謹聽三嬸娘教誨。」

萬氏這才站起了身,又環顧了一圈後,點頭說道:「嗯,你也別怪我多事。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來。二老爺和三老爺今後可都是要仰仗國公爺的,咱們沈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天,府裡遭了難,從前上趕著巴結的人如今一個個都恨不得離咱們遠遠的,這樣的日子,可不宜維持太長時間,你回來好好和大公子說說吧。」

謝嫮笑笑,送她們跨出門檻,不置可否道:

「嬸娘,姨娘何不留下用飯,這些天我都悶在府中,好不容易你們來看我們。」

萬氏勾著唇牽起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說道:

「我也知道你悶,那就快回府裡,府裡兄弟姐妹多了,湊在一起說說話兒也是熱鬧。」

三人經過一所院子,就看見一個孩子和幾個丫頭在院子裡踢毽子玩兒,正是西跨院禪房前的院子,萬氏和謝嫮走在前頭說話,蘭姨娘卻是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站在樹叢外頭,看著院子裡那個孩子,眼睛一眨都不眨。

謝嫮走了幾步後才發現蘭姨娘沒有跟來,回頭一看,見她站在那裡,眼神冰冷的盯著禪房前小院裡正在玩耍的孩子們,走過去喊她道:

「蘭姨娘,怎麼了?」

蘭姨娘回過神來,看了看謝嫮,然後才指著前方問道:「他怎麼在這裡?」

沈翕和謝嫮離開京城之後,蘭姨娘曾去滄瀾苑找過長壽,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那孩子去了哪裡,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見他。

謝嫮裝作不解,順著蘭姨娘的手指看了看,然後才說道:「哦,蘭姨娘說長壽啊。他一直在我這兒啊。有什麼問題嗎?」

蘭姨娘臉色一僵,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說道:

「這麼個奴婢產的踐種,少夫人留在身邊做什麼,豈不是埋汰了夫人。」

謝嫮爽朗一笑,說道:「長壽怎麼說也是滄瀾苑的人,在我身邊最合適不過了,哪裡有埋汰的道理?」

蘭姨娘聽到這裡冷笑出聲:「哼,少夫人真是好度量。」

「咳咳,蘭姨娘,咱們還要回府去給老太君回話呢,快別耽擱了。」

萬氏在旁提醒說道。

蘭姨娘這才點點頭,隨著謝嫮一同走出了院子,坐上了公府的馬車。

******

晚上沈翕回來,謝嫮正坐在羅漢牀上算帳,見他進來了,就趕忙下來,迎上去。

「夫君回來啦。」

沈翕點頭,把手裡的斗篷交到謝嫮手中,讓她掛去內間,謝嫮掛好了斗篷,又去給沈翕倒水,端過來的時候看見沈翕正坐在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替自己看帳。

放心的把水杯放在他手邊,然後和他說道:「這是妾身的私房,如今都被夫君看到了。」

沈翕喝了口水,笑著抬頭說道:「幸好被我看到了,要不然為夫還不知道,娘子竟然這樣富有。看來今後就算為夫的生意虧了,就憑娘子這些私房,咱們也是不愁吃喝了。」

謝嫮聽他這麼說,也十分配合的漾起了驕矜的神情,倨傲的說道:

「那可不,所以夫君你可得對妾身好一些才行。」

沈翕失笑,對謝嫮招了招手,說道:「是是是。為夫一定盡全力把娘子伺候好才行,來,為夫這便伺候娘子更衣,如何?」

謝嫮撒嬌般的拍開沈翕不老實的手,沈翕乾脆把隔在他們中間的几案推到裡面,將謝嫮一把拉入了自己懷中,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腿上,然後他的大手,就鑽入了她的衣襟,上下其手起來,逗得謝嫮不住發笑,雙手抵擋卻是怎麼都抵擋不住。

幸好沈翕還算有分寸,鬧了一會兒就停手,將大掌撫在謝嫮的小腹之上,例行檢查大小,煞有其事的說道:

「嗯,好像比昨天大了點。」

「……」

說了會子體己話,謝嫮就靠著沈翕,把今日白天萬氏和蘭姨娘來這裡說的話全都和沈翕說了一遍:

「她們這麼跟我說了之後,全都被我否定掉了,三嬸娘離開時的臉色不是很好。」

沈翕捏著她柔嫩的手掌,若有所思的說道:

「別管他,萬氏是個什麼東西,三房的繼室罷了,她有什麼權利來威脅你?今後她若再來,用不著給她面子,直接讓丹雪踢她出去便是了。」

謝嫮抬頭看了看沈翕,猶豫片刻後問道:「夫君,那聖旨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無視……只怕不好吧。」

沈翕勾唇笑了笑,說道:

「沒什麼不好的,現在該著急的是沈燁,他以為派個繼室和姨娘過來,就能解決問題了?別開玩笑了。只要我一天不回定國公府,那我都可以說我不知道聖旨的事情,怎麼也怪不到我頭上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夫君,你會入宮去面聖嗎?」謝嫮記得上一世,也就是在定國公沈燁被降等之後,沈翕才開始在兵部行走的,這一世,沈燁的罪行來的比上一世要早,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夫君的事也會跟著提前?

謝嫮其實也不是真的擔心沈翕,畢竟她是知道內情的,皇帝的聖旨又怎麼樣,今後這位可是要做皇帝的,而如今在她看來,真的就是定國公沈燁自己在往死路上拼了命的作呀。

對於謝嫮這個問題,沈翕猶豫了片刻後,才沉聲說道:

「阿瞳,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考狀元嗎?」

謝嫮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難道夫君考狀元還有什麼特殊的內情嗎?

「為了顯示才學?」

謝嫮只能這麼去想了。

沈翕失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才說道:

「我當年考狀元,就是為了見到皇上,借此讓他看到我,和我說說話。」沈翕的目光似乎有些深遠,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像是陷入了回憶,像是想起了什麼,迷離中透著淒然。

不等謝嫮反應過來,沈翕又繼續說道:

「阿瞳你有沒有見過皇上?」

謝嫮覺得此刻的夫君有些奇怪,從他腿上爬起來坐直了身子,對他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見過。」

她是確實沒有見過,上一世她是在新帝登基那一年托人帶領入的宮,那時候天和帝早就駕崩了,她自然沒有見著。

謝嫮覺得沈翕的表情十分奇怪,周身都被一種疏離所包圍著,孤寂中透著淒然,謝嫮湊到他的面前,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說道:

「夫君你怎麼了?我應該見過皇上嗎?」

沈翕牽起謝嫮的手撫在他自己臉上,只覺得謝嫮的掌心溫暖柔嫩,觸碰著他的心房,嘴唇微動,嘆了口氣,才對她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他們都說,我長得和我娘很像,唯有這雙眼睛,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