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順着枕頭摸到了一只手機。那是宇文息的,他睡之前隨手就放到了那裏。
喬季卡把它拿起來,熟練地按下了百里夜的號碼。響過三聲,那邊的聲音總算傳來,不是冷冰冰的一聲“喂”,而是直接就開口問道:
“卡卡還好麼”
她微愣,不知道他問這一聲好是因爲宇文息告訴了他自己的情況,還是說平日裏兩人通話,這就是最主要的內容。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這樣愣了半晌,好像電話那頭的人有點察覺,又緊着問了句:
“卡卡”
她的淚順着臉頰就流了下來。
突然就覺得,宇文息說的也許是真的,她可能是真的誤會了百里夜跟葉霜。或許那個醫生一廂情願,但她的夜,絕對不會對不起她
“卡卡,你在哭”那邊的人很敏感,她只輕輕地吸了下鼻子,就被聽出是在抽泣。
終於把淚水忍住、收回,來自小腹微微的涼讓她記起這通電話的最初目地。於是開口,道:
“你爲什麼不要那個孩子爲什麼讓我遭那麼大的罪爲什麼讓我在那麼小的時候就懷了孕百里夜,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肚子已經保不住我們的孩子當我們想要它的時候,孩子卻不要我們了”
最後一句幾乎是喊着出口宇文息被她驚醒,聽着這一句一句的質問,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這鬧的是哪一齣
電話那頭的人也傻了,百里夜完全聽不懂喬季卡在說什麼什麼孩子什麼以前他以前什麼時候讓她懷過孕
見喬季卡不再說話,就是舉着手機不停地流淚,宇文息起身,把那電話默默地接了過來。女子沒反對,一頭紮在他懷裏,失聲痛哭。
百里夜那頭幾乎急瘋了,就聽見電話裏頭大喊
“讓息接電話你把電話還給息”
“我在。”他說,“我在”然後以後輕輕地拍了拍懷中女子的背,再道:“夜,我一會兒打給你,有些事情我想你必須要知道”
也不等那邊同意,電話直接就被掛斷。然後再以雙手撐起懷中女子的肩,輕輕地問:
“季卡,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她點頭,哭得梨花帶雨
“我想起我以前懷過孩子想起孩子的爸爸說不要他,讓我打掉想起我打那孩子時流了整整一牀的血,也想起被人一下一下地颳着身體,讓那孩子徹底流失我還知道我是上海人,也記得自己失憶不是因爲車禍,而是掉到了水裏但是其它的我就想不起來息,你能不能告訴我全部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還有我所知道的但是是錯誤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感覺我自己是在過着別人的人生現在的我不是我,我想要回我自己,我想要真正的喬季卡”
這是宇文息最怕的結果想起來了,但卻不是全部,片片段段,零零星星。這種想起,最難解釋。
在女子的哭訴中,他聽出來,原來喬季卡以爲那個曾經讓她懷過孩子又打過孩子的人是百里夜所以剛剛一個電話過去,言語間全部都是質問。
他無奈,只嘆這兩人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但卻又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無聲地輕拍安慰。
她到底是身子虛,哭了一會兒,竟是直接就哭睡着了
宇文息把人安頓好,然後拿起電話出了屋子。卻不敢走遠,甚至就連視線都不敢移開,就隔着窗玻璃盯盯地往裏面瞅着。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起,百里夜急得發瘋,衝口就問:
“到底怎麼回事”
宇文息深吸口氣,一字一句地道:
“夜,你聽我說。季卡懷孕了”
這一番講述,讓百里夜徹底明白前因後果。但明白之後,卻也跟宇文息一樣,只嘆命運無常,鬧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不過還是難掩心頭興奮,他說:
“卡卡真的懷孕了老天,這怎麼可能息你幫幫我,無論如何我要保住這個孩子”
宇文息急皺眉,衝口就問:
“那要是得犧牲季卡的性命呢”
那邊想也沒想,道:
“以大人爲主在大人健康無憂的情況下,保住孩子但若真的不行,我只要卡卡活着”
宇文息這才放下心來,看了再看一眼病牀上睡得十分不踏實的女子,只道她這命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能遇了百里夜,應該是三生修
來的福份吧可偏偏在這福份到來之前又經了那麼多的坎坷。這算是一個人生的惡作劇麼
“我盡力。”終於還是點了頭,明知這事實施起來真的艱難,而且成功的機率甚小。但宇文息就是不忍對這份愛情說出一句拒絕的話他想讓喬季卡保住孩子,他真的想。
“謝謝。”良久,電話那頭傳了這麼一聲謝來,還伴着重嘆。
宇文息突然就明白,這聲謝的真正意義是什麼。他對喬季卡的感情從來沒有瞞過百里夜,因爲他知道,瞞也瞞不住。而百里夜若是真的瞭解他,就應該相信他是個君子。而今,這一聲謝,算是謝他的割捨和放棄,也是謝他在這樣的心境下,還要盡心盡責地照顧喬季卡。
“不謝。”他輕輕地回,然後把電話掛斷。再走近病房,只覺與那女子間更是多了萬水千山。這一生,不管他再怎麼走,也沒有可能走到她的面前了
次日晨時,伴着入窗的第一樓陽光,喬季卡醒來。
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而後才稀裏糊塗地“哦”了一聲,再撐着坐起,看了看正給她倒了杯水過來的宇文息,道:
“我還不能出院嗎”
他點頭,把水遞到她手中,瞅着她喝了兩口之後,這纔回答說:
“身子太弱,得在醫院裏養養。”
“可是我很討厭消毒水的味道。”她爲自己找着藉口,“我想回你家,在家一樣養。”
“不行”宇文息果斷地搖頭,“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就算自己可以,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孩子”
“我想孩子又能怎樣”女子的情緒有些激動“你難道覺得我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她給生下來能懷上他,已經是個奇蹟,我絕對不相信還會有奇蹟再出現在我的身上息,我都放手了,你也放手吧我可以讓他在我的肚子裏多待一陣,但總有一天他自己會要求主動離開你知道到時候是什麼狀況嗎是大出血,是出很多很多,足夠把我淹死的血會要人命會要我的命我不是怕死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換另一個生命,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可是不行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把他帶到足夠離開母體降臨人世的那一天我沒有資格做一個媽媽你們放過我,也放過他吧”她的話說得語無論次,到最後竟是整個兒人都縮回了被子裏,嚇得全身都跟着哆嗦。
宇文息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天知道他是有多麼想把這女子攬在懷裏,然後輕輕地告訴她:
“不怕不論如何,我都會讓你活着”
可說這話他沒資格,就算是說了,也是要告訴她,夜跟我說,一定要讓你活着
他到底只是她的友,朋友。
“你聽我的,我們再住五天,就五天然後我就帶你回家”他與之討價還價,好歹把人多留幾日。
喬季卡想了想,總算是點頭答應。
宇文息輕輕地鬆了口氣,然後把人攙扶下牀,再送她進了洗漱間,然後就等着門外,聽着裏面的動靜,確定她的安全。
這其實是一種很尷尬的行爲,一個女人在洗漱、如廁,他卻要站在門口聽聲。這話說出去,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他宇文息的形象盡毀無疑
但他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早就顧不得那麼多體面。只要能確定她的人身安全,就算要他進到洗漱間裏,背過身等着,他知道,自己也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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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季卡就這樣在醫院住了下來,而宇文息,則是放下了手裏所有的工作,盡心盡力地陪在身邊。有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應該影響人家的正常生活。但每次問,得到的回答都是:
“你是夜的妻子,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後來,她便不再問了。
雖然住的是貴賓間,但宇文息平日裏總會有在走廊走動的時候。同層樓的人見得多了,便會聚在一起講講。說得最多的,就是有一個比神仙還好看的男人在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懷孕的妻子言語間滿帶羨慕
宇文息聽了,不過淡然一笑,也賴得解釋。
有些事情,人們之所以相傳,是因爲他們對那份美好有一種嚮往。既然是善意的表達,自己就沒有理由去用一個黑暗的現實去將那份美好擊碎。
他不在意,喬季卡也不在意,甚至在兩人聊天時她還會開玩笑地說:
“你說我們上輩子是不是情人又或者你上輩子欠了我很多這一生就是爲了還債而來”
每每這時,宇文息都會很認真地想上很久,然後點點頭,回她說:
“有可能所以,你差遣我的時候不需要有負擔,因爲是我欠你的,上輩子,一定是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