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先摸底細,荀允和亦是如此,扔下這話,他先回了過去燕平所在的值房。
消息很快傳遍吏部所有衙門,底下官員還好,上頭吩咐什麽底下便做什麽,各司郎中可就苦了,過去吏部內鐵桶一塊,幾乎全是秦王和燕平的人,如今換了堂官,他們這層被夾在中間的人可就難做了。
“侍郎大人交待下來了,讓咱們設法推諉,給這位新任首輔一個下馬威。”
“你瘋了吧,那可是首輔,燕閣老一走,秦王殿下大勢已去,咱們若再跟荀閣老過不去,回頭吃不了兜著走。”
話雖這麽說,攝於秦王威勢,真正趕去奉承巴結荀允和的卻沒有。
畢竟兩位侍郎是頂頭上司,得罪荀允和,明天就得死,得罪侍郎現在就得死,兩相其害取其輕,眾人紛紛尋借口拖延了時辰,誰也不敢冒頭。
就這樣,到午時正,荀允和的值房外一個人影都沒有。
兩位跟隨的屬官可氣炸了,“荀大人,這一定是曹毅德搞的鬼,他跟右侍郎王振池都是秦王的人,定是威懾各司郎中給您使絆子,您看,要不要回內閣,出幾道敕令申斥他們。”
荀允和一個眼風掃過去,製止了他。
還需要回內閣出敕令,那等同於告訴所有人,他這個新任的內閣首輔鎮不住底下的人。
荀允和神情很是淡定,只從腰間將內閣首輔的官印解下,遞給屬官,“你去尋兩位侍郎,讓他們過來一趟。”
左侍郎曹毅德借病置之不理,右侍郎王振池沒他這麽囂張,五十多歲的老頭,模樣消瘦一路小跑進堂,手裡捧著幾冊不痛不癢的文書,打算來給荀允和交差,一進門庭激動地給荀允和行了跪禮,奉承了荀允和一番,又起身將文書遞給他,
“荀首輔,請恕下官延遲之罪,您也知道,燕閣老這一走,吏部亂了鍋,如今手裡堆著不少政務,急需發布各省衙門……”
王振池明是訴苦請罪,實則是敷衍怠慢。
荀允和年紀在他之下,他心裡不服。
荀允和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出去,掩好門,再吩咐王振池落座,王振池回眸看了一眼深掩的門眉頭輕皺。
荀允和盯著王振池滿是皺紋的臉,笑容徐徐,“征和三年初,王大人任兩江鹽道使,那一年你共在江浙,徐州,揚州等地,收了四百萬兩稅銀,其中徐州最少,只有不到三十萬兩,征和四年亦然,”
“然而,征和五年,朝中水患頻發,江浙魚米歉收,那一年鹽道課稅也跟著銳減,但你為了升官,與妻兒團聚,卻在如此艱難之時,替朝廷收了三百多萬稅銀上來,其中徐州就有一百萬兩。”
荀允和說到這裡,王振池臉色已經開始發白,額頭細汗一層層往外冒。
荀允和笑意更深,“陛下嘉獎你為國分憂,將你調入京城,任吏部主事,後來你漸漸升任吏部侍郎,旁人趁機在官員升遷考核中撈油水,你卻十分清廉,為此被陛下多次讚許,若非曹毅德性情跋扈,壓得你抬不起頭來,吏部早是你的天下,可你真的清廉嗎?”
荀允和說完這話,擒起一旁的茶盞,“你說若本輔遞一道清查徐州鹽政的折子去司禮監,是什麽後果?”隨後慢騰騰押了一口茶,靜靜觀察他的反應。
徐州連著兩年只收上不到三十萬的銳銀,後年便銳漲到一百萬之巨,說明什麽,說明徐州鹽道上下都是王振池的心腹,金額多少只憑他心意。
王振池壓根不等荀允和說下去,已從錦杌上滑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哆哆嗦嗦道,“下官這就去給首輔整理文檔,今日……不出今日,大人想要的檔案文書,一並送到您手中。”
王振池倒戈,其他人看著心裡發慌。
借著這股東風,荀允和很快又挨個傳來曹毅德下轄的幾名郎中,有人敲打之,有人許諾之,采取各個擊破的法子,收服他們。到太陽下山之際,吏部所有要害衙門的明細資料全部送入荀允和手中,反倒是最為強勢的左侍郎曹毅德被荀允和架空了。
連著三日,吏部各司都已跟著荀允和運轉,曹毅德坐不住了,最後被逼得主動跟荀允和示好,比起對其他人恩威並施,荀允和對著這才在吏部耕耘十幾年的老臣,十分禮遇,親自出門相迎,與他研討接下來如何革新吏治,清楚弊端,還百姓一個吏治清明的朝堂。
曹毅德肯在吏部扎根,也是心有抱負的,只是這些年吏部被秦王把持,他有能耐施展不開,荀允和許諾給他放權,以內閣首輔之尊配合曹毅德進行吏政改革,曹毅德激動地痛哭流涕。
就這樣,這位年紀輕輕的首輔,以老辣的手段成功瓦解了秦王對吏部的控制,贏得滿朝讚譽。
朝局變動,裴沐珩連著幾日沒回府。
期間徐雲棲去醫館坐診了三日,到了二十六這一日,天色轉陰,空氣悶熱,便沒打算出門,只是這一日午後徐雲棲小憩剛醒,卻聽得外頭廊廡傳來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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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棲合衣而起,輕輕托起卷簾往外瞧,正見郝嬤嬤在廊下與陳嬤嬤說話。
“老姐姐您是曉得的,前陣子三爺和三少奶奶出事,王妃心中焦灼,引發了頭風,前幾日賀太醫開了方子,已有緩解,到今日卻是吃什麽都不靈驗了,我瞧著王妃實在難受得緊,疼得在塌上翻滾呢,這才不得已想來求三少奶奶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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