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要講一個故事給其它在聽着的人吧!”鳳羽珩對着步聰那已經墜下馬來的屍體呢喃地說,“雖然這個理由漏洞百出,但聽起來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步聰,你的生命若也有幸再重來一次,那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是敵是友,自有命運的一番評說。只是今生,你終得是我的手下敗將。試圖用那樣的方法來將我擊倒,而我鳳羽珩竟險些着了你的道,這真是一生的恥辱。”
她說完,手一揚,道路兩旁的林子裏,六皇子玄天風立即吩咐手下人捉拿跟隨步聰前來的宗隋餘黨。這些宗隋人裏,有人忠堅,有人畏死,有人大聲喊着:“端木大人有必勝的把握,你們大順贏不了。”
也有人苦苦哀求:“我告訴你們宗隋在京城的據點,你們饒我一命。”
步聰死,有同謀叛變,步家的那處地宅很快就被找了出來,可惜,已然人去宅空,裏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桌上還沒喝完的茶水無聲地訴說着這裏的確曾有人居住過。
鳳羽珩在敵人面前從來都不是多講信用的人,什麼說出據點就饒一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有宗隋人全部誅殺,甚至在誅殺之前還嚴刑逼問出宗隋的三皇子也到了京都一事。
可是再多的,這些個小兵也無從得知了,包括那三皇子去了哪裏,長成什麼樣,他們一概搖頭。因爲三皇子跟俞千音一樣,擅使易容之術,爲了隱藏身份確保自身安全,他幾乎每天就一個變化,以至於自己人都琢磨不透到底哪一張纔是他真正的臉。
玄天風無奈地道:“看似一切都結束了,可是一切卻也纔剛剛開始。那失蹤的三皇子是會逃離京城還是會繼續留下來在暗裏興風作浪呢?”他看向鳳羽珩,“不管是哪一點,你都不要再參與進來了,就在府裏好好地待着,靜等冥兒回來。待一切都解決,你跟冥兒就能過上好日子。冥兒曾說過,他若繼皇帝位,六宮無妃。”
鳳羽珩失笑,“可是他並不想當皇帝,我也不想當皇后,六哥受累,大順就留給你吧!”
玄天風搖頭,想就這個皇位的事說些什麼,終究還是只化作一聲嘆息,只問了鳳羽珩:“你自己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打算?”
她說:“我想去東界,留在府裏等他回來對我來說太煎熬了。他總說不讓我去不讓我去,可是六哥你知道嗎?這次出征跟以前不同,我總覺得會出事。”
“會出事嗎?”玄天風一直強壓在心頭的擔憂也匆匆而起,他又想到了老七,以那樣的方式強行把主帥大任給換到了自己身上,怎麼他總覺得老七是去送死的呢?他看向鳳羽珩,開口道:“如果真的會出事,我就不能讓你去。”
“可是你攔不住我。”鳳羽珩笑了起來,“六哥,放心吧!我不去纔會出事,我去了,那事就不會出了,相信我。”
前幾日,他還讓她相信他,今日,卻換了鳳羽珩來讓他相信。玄天風苦笑,“是啊,攔不住你。罷了,想去就去吧!總歸你們幾個我一個都攔不住。”
他是攔不住,次日清晨,鳳羽珩就帶着忘川和黃泉從御王府出發,一路往東而去。
她們沒坐宮車,只套了輛普通的馬車,卻用了兩匹最好的馬來拉車。忘川有些擔心地說:“要是班走在就好了。”
外頭趕車的黃泉聽了這話,立即開口道:“是不是沒有班走在,心裏沒底?我就說不該讓班走留在濟安郡。”
鳳羽珩翻了個白眼,“黃泉你心裏想的是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放心,沒有班走在,你家小姐我來保護你。”
“小姐!”黃泉回過頭來挑開車簾子大聲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咱們一路往東路太遠了,更何況又是跟宗隋開戰,萬一路上遇到宗隋的伏兵,咱們……”
“咱們一樣可以應服,相信我。”鳳羽珩倚靠在車廂裏,眼睛半睜半閉,“大不了給你們倆一人配一支槍,總之,別去想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全力趕路,儘可能早些到福州。不過也不能太快,咱們得跟在玄天冥的後頭,一直跟在後頭,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過來了。”
“小姐。”忘川說了句公道話,“您覺得瞞得住嗎?怕是咱們前腳出了御王府,後腳就已經有人把這消失往殿下那邊傳了。”
“是啊!”鳳羽珩搖搖頭,“到底是他的御王府,不是我的,所以哪怕我說了不許傳消息他們還是會傳。沒關係,知道就知道,咱們不讓他見到就行了,哪怕他上陣殺敵,咱們也是悄悄地從旁協助。總之,這一次不要在三軍將士面前露面,我總不能讓人家背地裏說九皇子走到哪都帶着個媳婦兒。我一個小女子,也沒那個心思去搶軍功。”
這邊,鳳羽珩三人才出京城,一路往東而去。另一頭,封昭蓮的腳程卻已經走了大半,眼瞅着已經到了從京城往東去的第三個省府,再行半月就要到福州了。雲蕭說:“主子,咱們在前面的安州休整一下吧!屬下要換兩匹馬,喫食上也要做些補給。”
封昭蓮沒什麼意見,整了整衣袍,手中摺扇搖起,換了男裝的他雖然看起來依然陰柔,可至少行動起來方便了不少,目標也不會太大。“東邊兒比京城暖合些,可怎麼也下雪呢?”他一邊說一邊掀了車窗簾子往外看,“雲蕭你說,咱們到安州之前這雪能下多大?”
“下不了多大。”雲蕭說,“東邊沒有大雪,最多薄薄的一層,下的時候雪片紛飛,可惜落地之後站不住,很快就化了。”
“是啊!很快就化了,根本沒有個下雪的樣子。”封昭蓮靠回車廂裏,懶得再往外去看。“哪裏的雪都不如千周,千周的雪才叫真的雪,那樣的雪下起來才叫過癮,那樣的冷才冷得徹底。雲蕭,你說如果千周沒有倒,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外頭的人沒有回答,只聞得馬鞭甩起,“啪”地一聲打在馬背上,車子行得更快了。
“我問你呢!到是說話啊!”
“沒什麼好說的。”雲蕭冷冰冰地道:“沒有如果。千周倒了就是倒了,難不成大順還能把那片土地還回去?”
“是啊!不可能還回去的。”封昭蓮自嘲地笑笑,“你說我是不是挺窩囊的?自己的國家亡了,我卻跟敵人混在一起,與敵人爲友,甚至還給了敵人那麼多兵馬,幫着敵人去開疆拓土……老祖宗們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裏爬上來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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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人依然沒有回答,就封昭蓮自己在車廂裏嘟囔:“雲蕭你就這點不好,太悶葫蘆,一錐子都扎不出血來。”有的時候他真想要一個話嘮精衛啊!封昭蓮想,這漫漫旅途,就應該有個愛說愛笑的人陪着,那樣纔不至於寂寞。他伸出手來,看着自己修長的手指,形雖好看,可是幾處變了形再難恢復過來的地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提醒着曾經遭受的一切。
寂寞嗎?寂寞這種事他應該最習慣了纔是。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歲月裏,他被浸泡在各種藥缸中,有的時候整整一年都看不到一個人,耳邊只有藥水浸泡身體時發出的咕嚕聲,他就靠着數那樣的咕嚕聲才能捱過來,纔不至於迷失和瘋狂。那才叫寂寞,如今這又算什麼呢?
封昭蓮笑笑,到底都抵過去了呀!他對雲蕭說:“就算千周死而復生,我也討厭那個地方。你說是不是那樣的寒冷把人的心都給凍硬了?凍得變態了?以至於什麼樣的事都幹得出來?據說阿珩手裏有一種東西,叫做天雷,圓滾滾的一顆扔過去,能一下子炸開,死傷無數,房屋都能摧毀。如果千周那幫畜生還活着,那我就跟阿珩要上幾顆,把他們統統都給炸死!”
封昭蓮說這話時,面上是帶着笑的,還是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就像是在說一個笑話般,一點都不正經。可是雲蕭知道,封昭蓮說的都是真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千周復生,他一定會帶着天雷再把那地方給炸平。因爲對於封昭蓮來說,那地方不是家鄉,而是地獄。
這日天擦黑時,封昭蓮的馬車終於進了安州城。雪果然如雲蕭說得那樣,雖然一直在下,可地上也不過薄薄一層,跟京城比都差遠了,就更別提去比北界的大雪。可雪超薄路就越滑,這種程度的雪最是難行車,還不如下得厚重些,馬踩起來也實在。
“主子,咱們再往城裏走走,不要住在城門邊上的客棧。”雲蕭十分謹慎,馬車難行,一邊要注意馬蹄打滑,一邊又要小心路上的行人。總算是走到了安州繁華的街道,兩人尋了家看起來挺有些氣派的客棧落了腳,馬匹也交給店小二帶到後院兒去餵了。雲蕭安排着封昭蓮:“主子先上樓去休息,屬下到附近轉轉。”
“有什麼可轉的。”封昭蓮沒聽他的,自己到是走出了客棧大門,一扭身,衝着西邊兒圍了一羣人的地方指了指——“你看,那處不就有熱鬧,咱們一起去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