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在君長寧這裏說了幾句話,得了兩回銀子,很高興地走了。臨起身之前還提醒君長寧:“大妹子,出門在外的,命最重要,你可得想好了。”
君長寧也知道命最重要,要不是惜這條命,大年夜那天晚上她就不想活了。
既然沒死,那就得好好活着,既然去寒甘的命運逃避不了,那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在寒甘活出個精彩來。她都已經想好到了寒甘該怎麼活,她也確定寒甘那個老頭子在看到了她給自己準備的嫁妝之後,一定會在意她,重視她。
既然今生求不得一個心上人,既然東秦大地都沒有一處她小女子的落腳之地,那麼她就要在寒甘闖出一片天地,她要做寒甘史上最偉大的皇后,將來有一天讓她的兒子帶着寒甘勇士殺入東秦,殺盡那片國土上的每一個人,將整個東秦都收入囊中。
君長寧深吸了一口氣,外面已經有人在催促她了。可是她依然沒有動,勺子緩緩地攪動着剩下的半碗粥,她在思考。思考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活到寒甘。
沒錯,不管計劃多麼輝煌,首先她得能到了寒甘,得先踩在寒甘大地上。
不能活着到達寒甘,說什麼都是白費。
那麼,到底是跟着東秦人翻雪山安全,還是跟着寒甘人翻雪山安全?她細細琢磨着。
按理說應該是跟着寒甘人更安全的,因爲寒甘人常年就生活在極北冰川上,他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嚴寒,已經習慣了冰天雪地一步一步滑,而且聽說在寒甘國內,也有很多很多冰山雪山,寒甘人平日裏也要翻山狩獵,或是採集雪山上生長的藥材。
那麼這座雪山對於寒甘人來說應該不算是太難的事,反倒是東秦人對於攀雪山這種事十分不擅長,所以纔對東秦與寒甘之間的這座雪山那麼重視。
所以說她應該盼着寒甘人來,然後跟着寒甘人走?君長寧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自從得知自己很有可能要被送到寒甘去和親起,她就打聽了不少關於寒甘的事。比如說她知道當今寒甘國君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兩人年齡相差了近四十歲。那位小王今年才三十,正值壯年,而他的哥哥卻已經垂垂老矣。
國君膝下只有兩子,全部都是東秦二公主所生,但也全部年幼。如果在這種時候老國君殯天,那麼接替皇位的也只能是這位小王。
現在前皇后死了,寒甘與東秦之間的聯繫就剩下那兩個孩子,可是那兩個孩子東秦皇帝見都沒見過,能有多少情分?可以說,現如今的寒甘國君是孤家寡人一個,不但要防着自己不被害死,還得保護兩個孩子的平安。之所以他急着要再娶一位東秦的公主,應該就是爲了重新與東秦建立起往來,再把東秦這個靠山給抓得牢固一點。
君長寧當時就害怕自己剛一嫁過去就要面臨寒甘內亂,她怕死,現在依然怕死,她就怕來接她的人根本不是寒甘國君的,而是那位小王的。小王如果不傻,這種時候就絕不會想讓另一位東秦公主入主寒甘,所以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她。
攪着粥的人冒了一脖子冷汗,前方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如果她貿然選擇了跟寒甘人走,那麼這條小命十之七八是要扔在雪山上的。
所以不能期待寒甘來人接,即使是來了人,她也不能輕易的就放東秦人走。這些人是奉父皇之命保護她一路到達寒甘的,那就絕對不能中途放棄。
她是東秦公主,對東秦的將士還有約束,只要這些將士還要回去覆命,他們就得在乎自己的死活,否則東秦不是白送了一個公主過來?東秦不想跟寒甘開戰的,至少現在不想。
君長寧覺得,她還是應該選擇讓東秦的人送她到寒甘去,不管對面來不來人接,東秦的人都不能走。眼下的事情很明顯,那個睡了老闆娘的將士跟寒甘那邊肯定是能聯繫上的,她想要平安到達寒甘、想要得到更多關於寒甘的線報,想要了解更多關於寒甘的事情,都必須得有人保她,有人幫她。那個將士,是最好的人選。
其實拉攏這種事這一路上她也沒少做過,銀子也使好,好話也說過,但是對方並不爲所動。她還以爲是個多麼無私的鐵血將魂,卻沒想到軟肋竟是在快活這件事上。
這就好辦了,雖然她不能在和親之前就壞了身子,可是她堂堂一國公主,若是能讓對方喫到些甜頭,那麼即使是什麼都沒做到位,對方應該也會就範。
她得再等兩日,剛嚐到甜頭的人不會馬上就有需求的,兩日之後她會再去試試,如果成了,那麼這條命就能保住一半了。至於剩下的一半,那就要看到了寒甘之後她自己的本事。
君長寧站了起來,走出這間破舊的客棧,上了自己的宮車。
上車時扶着廣秀的胳膊沒扶住,栽歪了一把,正好那個頭領在旁邊,順手就去扶她。
君長寧一只手緊緊扣在他的手背上,眉眼含笑,衝着他說了聲:“謝謝。”
那人恍惚了一下,抓着她的手沒松,一直送到她進了車廂裏。
簾子放下的那一刻,君長寧的脣角挑起了笑意。男人,圖的果然都是一件事,她怎麼早沒想明白呢!還真得感謝這小客棧的婦人給她啓了蒙。
宮車緩緩啓動,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君長寧琢磨着,寒甘說是在北邊,但其實是在東北邊,也就是說她現在是一路奔着東北去的。而歌布與羅夜則是跟東秦的西北部緊緊相連,都沾了一個北,卻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原先特別希望白鶴染能死在歌布,連着她九哥十哥一塊兒死,可是這會兒突然又不想了,還有些期待白鶴染有一天能夠來到寒甘,然後被她在寒甘大地上親手宰了,豈不是更加痛快?
廣秀把一只墊子擱在她後腰,這樣宮車顛簸的時候就不至於硌得腰疼。君長寧覺得這個半老不老的宮女還算有點用,於是同她說起閒話來。
她問廣秀:“你說,一個年老的人,和一個壯年人,這兩個要讓你挑着嫁,你嫁哪個?”
廣秀悶哼了聲說:“自然是要嫁壯年的,誰願意嫁個老東西,早早死了還算好,萬一病病歪歪又拖着不死,還得侍候他,活不活了?”
“是啊!”君長寧感嘆,“病着還不如死了。那要是老的那個權力大呢?”
廣秀想了想,道:“那也要看權力大到什麼份兒上。可是……公主,咱們說句大不敬的話。”她壓低了聲音,“如果權力能大到是天子,那就還是活着好,就算病着也得讓他活。反正有的是宮人侍候,用不着咱們操心,但至少他活一天,咱們的地位就在一天。等一旦他死了,別人登了基,好一點兒的尊咱們爲太妃,不好的就把你扔到尼姑庵了。還聽說以前有命先帝妃嬪殉葬的祖制,越是受寵的越是要殉葬,說是下去陪先帝。但實際上,還不是因爲怕寵妃干政,怕寵妃結了黨羽。所以得讓他好好活着。”
君長寧瞥了廣秀一眼,“你懂得還不少。”
廣秀哼哼兩聲,“是從前的主子教的,那時候在冷宮裏沒有事情做,她就沒完沒了地講這些事,講得可叫一個明白。其實我當時就想,你這麼明白,怎麼還混到冷宮裏來了呢?可見這人啊,明白是一回事,自己做起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說完,也瞅向君長寧,用警告的語氣說,“六公主您可不能做個蠢的,年紀輕輕的,別不拿自己的前程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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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長寧拿她自己的前程自然是當回事的,而且是很當回事,所以她告訴廣秀:“放心吧,我一定能夠長長久久地活着,也能風風光光地活着。你是跟着我一起來的,我好了,你自然就也好。哎,我再問你,你說,如果那個年輕的要是取代了那個老的,自己掌了權力,那做爲女子,咱們又當如何?”
廣秀一愣,“那還能如何?剛不是說了麼,要麼供爲太妃,要麼送到姑子庵裏去。能被供爲太妃的基本都是生養了子女的,沒有生過子嗣的就別想了,肯定沒什麼好命。”
“就沒有被年輕那位看中的?”
“這是什麼道理?”廣秀有點兒懵,“黃花大閨女都是要多少有多少,看中些個爲人婦的有什麼用?女人啊,不管你是多尊貴的身份,只要嫁過人,那就不值錢了。”
“也是,嫁過人那就不值錢了。”但若是沒嫁過呢?
君長寧心裏升騰起一個大膽的想法來,且這想法一出,整個人都來了精神。連日來的疲累也不算什麼了,她覺得自己發現了一條新路,一條不但能得到權勢,還能收穫幸福的新路。
東秦皇宮。
天和帝這會兒正蹲在陳皇后的宮院裏替她栽花兒,御植坊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一些三色花瓣的月季,陳皇后瞧着喜歡,賞了一些給月貴人,剩下的就都搬到昭仁宮來了。
天和帝蹲地上刨土刨得手都酸了,一轉頭,看到邊上那幾位喫着茶點的樣子,氣得直吹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