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親自去稟報首輔,說已經處置了褚明陽。
首輔沉默良久,才擡起頭道:“命人到楚王府報個信,便說人沒了。”
“是!”嬤嬤退下。
首輔緩緩地坐在了躺椅上,這計劃實施之前,便已經想過她這裏會出問題,今時今日,着實也在預料之中。
下人領着逍遙公進來,他擡起眸子看了一眼,復又閉上,輕輕嘆氣。
逍遙公打發了下人去,關上門坐在了他的身側,給他遞了一壺酒,“計劃成功了,鬼影衛探得有可疑鮮卑人往京中而來,從身形看,是洪烈,如今京中進出都有人嚴控,林霄這條線徹底被太子掐斷了,你便醒來也不礙,消息透不出去了。”
首輔睜開眼睛,接了酒,瞧着他也不喝酒,“十八妹,你過得快活嗎?”
無端被叫了小名,逍遙公也不在意,他席地而坐,盤着雙腿,側頭凝思,“自打卸了首輔之位,是快活的,這些年不大管朝中之事,每日種花養獸,不與人爲伴,怎不快活?”
“是該早早卸下,可如今總覺得不是時候。”褚首輔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從喉嚨滑下,“從我兒時起,每日活在陰影之下,當年褚家爲了所謂野心大計,要犧牲我的性命,是摘星樓救了我,但那時候,我們一羣人要安身立命何等困難?從掙扎求存到上戰場謀功勞,步步驚心,好幾次要掉了性命,容不得半分歡喜,容不得半分輕鬆,好不容易纔塵埃落定,你我又在這朝堂上勞持半生,如今年老,坐在這裏回想……”
他揚起沉重的眸子看着逍遙公,“十八妹,我這輩子不曾爲自己活過一天。”
逍遙公知他辛苦,輕輕地拍着他的手背,“老夥計,北唐穩固這些年,得虧有你,皇家不會忘記你,天下百姓也不會忘記你。”
“我這一輩子,譭譽參半!”首輔對自己的半生下了一個總結,“我行事狠辣,缺乏對族中人管束,百姓對褚家有時也敢怒不敢言,我有時候也真怕,我復走了當年褚家的道路。”
“你永遠不會是褚桓。”逍遙公立刻反駁,“不得胡說,這兩者之間,有着本質的區別,褚桓妄成爲謀奪這江山,而你拼死守護這江山,怎可與他同論?如今你褚家門下,已再無囂張狂妄之輩,可見你拾掇得好。”
“可我褚家,也無一出息之人!”褚首輔痛心疾首,便爲此。
逍遙公道:“那又如何?褚家到你這裏,威風了幾十年,也該歇下來了,還記得當年蘇昶國公爺的家訓嗎?自他死後,蘇家三代不得爲官,三代之後若再從政,必須從頭開始,不得喫祖宗功勳,你看,蘇家族人到如今還活得好好的,富甲一方,你何不效仿蘇國公?”
首輔看着他,“換言之,你也認爲,我該退下來了?”
“這件事情之前,你已經在慢慢地退下來了,如今聖上正值壯年,太子也成氣候了,你應該退下來好好享受一下清福了,和小喜在一起吧,把她娶過來。”
那是褚首輔夢寐以求的事,他卻微微搖頭,“不,這樣很好了。”
“爲何啊?”逍遙公不解,“因爲你夫人嗎?可當年你是因爲救她滿門,才做的交易。”
首輔搖搖頭,一時,想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半響,才輕聲道:“我這輩子也就這麼念想了,若真娶了她,離失去她也不遠了,福分這東西,沾着邊就好,莫要真攥在手心裏頭。”
逍遙公實在不解,“這不像你的爲人,這幾十年裏頭,但凡你想要辦的事都是主動出擊,怎地這會兒卻患得患失系像個娘們了?”
還說這些雲裏霧裏的話,不懂。
“人總有軟肋!”首輔說着,緩緩地站起來,“走,進宮去,極兒哥哥在宮裏頭等許久了,咱們該好好地喝一壺。”
逍遙公也笑了起來,“對,該好好地進去喝一杯,說說當年事,對了,世子還在你府中嗎?他好些了麼?”
首輔道:“還在府中,說是好些了,要不叫他一道進宮去?”
“也好!”逍遙公道。
褚府去楚王府裏頭報了信,說大皇子妃暴斃。
宇文皓沒在,阿四把此事告知了元卿凌,元卿凌聽罷,便叫阿四打發了人回去,褚明陽這事,首輔那邊是要做個交代的,也好對外平息。
打發了人走後,阿四與她坐在一起,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不能相信,“褚明陽真的死了?”
“是吧,褚家總不至於護着她。”元卿凌心裏頭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蠻兒在外頭進來,她也聽到了這事,臉色有些怔忡。
“蠻兒,沒事吧?”阿四見她失神,問道。
蠻兒坐了下來,搖搖頭道:“我沒事,只是覺得二小姐實在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來。”
“遲早的事,她這個人不折騰就會死的。”阿四是覺得解恨的,不是褚明陽有多大間大惡,而是她自私得神憎鬼厭,自私也就罷,還要囂張地欺負人。
蠻兒到底伺候過她一場,也得過一飯之恩,因此心頭總不能如阿四這麼痛快,甚至還有些爲她憂傷。
阿四便道:“你不能爲她難過啊,她雖然曾經是你的主子,但她對你不好,動輒打罵,還把你攆出去差點餓死,你不能記好不記壞,咱沒這麼氾濫的好心腸。”
蠻兒看了阿四一眼,又看了元卿凌一眼,輕聲道:“我不是爲她難過,我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這事,要不要跟瑤夫人說一聲呢?”阿四問元卿凌。
元卿凌道:“不必刻意告知,瑤夫人與她沒有關係,她生死都和瑤夫人無關的。”
“那也是!”阿四點頭,隨即又笑着道:“我還是去說一聲吧,多高興的事啊,瑤夫人知道了肯定也高興,這褚明陽當日也害過瑤夫人,那人偶的事還記得吧?幫着宇文君那死鬼要害瑤夫人,虧得瑤夫人英明,纔沒被她給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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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說完,便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對阿四來說,死了一個壞人,那應該是普天同慶的事。
元卿凌笑笑,倒也沒阻止,看着蠻兒,知她心裏是有些傷感的,便道:“蠻兒,阿四說得對,你犯不着爲她難過,她對你的那點好,抵不過她對你的惡之萬一,我們辦事自己心裏頭要有個尺度。”
蠻兒點點頭,她知道太子妃這樣說,是怕她日後回了南疆之後處事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