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源真是哭笑不得,他本以爲,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幾乎能猜到她心裏想什麼,他一直都以爲,對林霄她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滅之。
然而,她卻提着酒來,是要重溫舊夢嗎?
陸源苦笑三聲,笑自己癡傻,在齊王的攛掇之下,一連灌了好幾杯。
笑紅塵進了大牢,看到她來,在林霄的意料之中。
他站立於鐵欄前,盯着她的臉看了一下,然後眸光移到她手中的酒壺上,諷刺一笑,“斷頭酒?也好,你親自來送我上路,辜負你的,以我這條命來抵,來日便各不相欠了。”
笑紅塵不語,只拿了鑰匙打開鐵鏈,推開牢門進去,徑直地就坐在了稻草堆上,酒壺丟在地上,“坐下來,喝一杯吧。”
她甚至也沒正眼看他,等到他緩緩過來坐下,她才擡起頭來,望着那張熟悉而又陌生得叫人心寒的臉。
這般盯了一會兒,她心頭並無起伏,甚至連預期的恨,都沒有到來,反而比來之前更平靜了些。
笑紅塵打開酒壺,給他遞了過去,心平氣和地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替太子問話,我只想知道,當日你第一次離開我,是否真的迫不得已?你是否對我從無情意?”
“現在,還重要嗎?”林霄淡笑,依舊揚眸諷刺。
笑紅塵眼底悲苦,看着他,彷彿依舊有怨有恨也有複雜的情緒,“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重要,對我,很重要。”
林霄看着她,看了許久,彷彿是要從她臉上研判出他想要的信息,笑紅塵就這麼讓他看着,忍着恨,忍着怨,也忍着那在眼底徘徊的淚水。
林霄臉上的諷刺漸漸地褪去,沉默了一下,“我第一次見你,你手持雙刀,殺了一個惡賊,一身紅衣,英姿颯爽,第一眼我便爲你心動,這話不假,我可對天發誓,那時候,我肩膀上沒有家族,沒有門派,只有我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我不惜一切地追着你跑,爲你一個笑容,我可以掏心挖肺,我這輩子也不曾對別的女子這樣過,唯獨是一個你,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裏,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但也僅僅是開心而已。年輕的時候,我們做什麼都可以,當家族的使命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肩負盟主一職,我受四方敬佩,武林中多少好漢在我面前俯首稱臣,我才發現,人生可能不止是要尋一個喜歡的女子,與她生兒育女白頭偕老那麼簡單,那只是普通人的追求,而我不是普通人,我絕不該滿一足於此,所以我選擇辜負你,放棄你,我很遺憾,但這是我的選擇,我必須將你忘記使得自己可以一心壯大自己和武林盟,我要受更多人的景仰。”
笑紅塵奪了酒壺,喝了一口,冷冷地道:“所以,不是你父母逼得你離開我,是你自己情願的。”
林霄聲音裏也充斥着一絲苦澀,“沒錯,是我自己情願的,爲之,我難過了許久,但我沒有回頭路。”
笑紅塵盯着他,“那之後呢?你第二次來找我,其實已經情意全無了,又如何做得出那情深意重的面孔來?”
林霄看着她,眼底有些茫然,“我自己都不知,其實並非是一定要找你,要接近太子,還有許多選擇,我不知道爲何非得要找你,對你編造那些謊話,笑紅塵,你可以恨我,殺我,我都不會怪你,死在你的手裏,我至少是甘心的。”
“殺不殺你,我心裏有數,你只管回答我,你第二次回來找我,是否已經情意全無?”笑紅塵逼問到。
林霄沉默片刻,才道:“不知!”
“不知?”笑紅塵冷笑了起來,眼底的淚水終於是滑落,“你當然知道,要接近太子,你當然很多選擇,但是我時常爲太子辦事,而你是洪烈的暗探,你從我身上可以知道很多太子的部署,接近我,比接近任何人都好。”
林霄輕輕嘆氣,“或許是吧,我不否認是這樣。”
笑紅塵擦了眼淚,杏眼寒霜帶怨,“我始終不明白,你都貴爲武林盟的盟主了,爲什麼還要投靠洪烈?”
林霄輕聲道:“權勢,權勢的滋味,一旦嘗過,再回不了頭,前些年,武林盟有許多人忽然被收走,你知道這些人歸順了誰嗎?”
“誰?”笑紅塵問道。
林霄幾乎咬牙切齒,“安豐親王麾下的閃電衛,門派中很多中堅的人,都歸順了他,使得我門派日漸猶空,長此以往,武林盟將有名無實,且相比洪烈許諾給我的,武林盟的盟主,着實是不值一提。”
“封你侯爵之位?”
林霄傲然道:“侯爵之位,不過是身份上的事,我要來無用,我要的是實職,他許我統領三軍大元帥之位。”
笑紅塵卻冷笑了出聲,“大元帥?鮮卑的大元帥嗎?如今他連鮮卑都回不去,你真以爲他可以拿下北唐?他可是連兵馬都沒有,靠着北漠,北漠能分他什麼?你不像是這麼天真的人,怎會不細想此道?”
“你怎知他沒有兵馬?”林霄立刻便反駁了回去,一說出口,自知失言,隨即改口,“便沒有兵馬,以他在北唐的暗線與他的聰明才智,北漠人也該與他平分天下。”
笑紅塵盯着他,“他有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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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淡淡道:“你猜?”
笑紅塵拿了酒壺站起來,轉身出去,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多說。
林霄盯着她的背影,眼底陡然升起狂怒,“你只是來套話?”
笑紅塵沒回答,大步而去。
林霄疾步追出去,隨即被獄卒攔了回來,他如今武功全失,連獄卒都打不過,只能生生地被架了回來。
他厲聲喊道:“笑紅塵,你甘心嗎?你不是要殺了我嗎?你裝什麼雲淡風輕?我方纔都是騙你的,第一次見你,我便存了玩弄你的心。”
笑紅塵頭也不回地走了,是真情還是假意,如今她並不在乎。
仰頭喝了酒,隨手棄了酒壺,摔在地上,碎成片!
從今往後,此人將永遠淡出她的生命,再不會有一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