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古蜀國君御駕臨京,梵天離提前一天出了城,次日隨着御駕一道進京,直接住進驛館。
雖說他提前來到京城已經不是什麼祕密,人更是在皇宮裏公開露過面。但那畢竟是以私人身份,不算正式的國事訪問。再加上那時天武帝蠱毒纏身,也無法進行接待。
而這一次,大順有了監國皇子,玄天風在得知梵天離御駕已經住進驛館的消息,立即就向其發出了邀請,就在次日早朝,梵天離便以古蜀國君的身份進了皇宮,當着所有朝臣的面,以古蜀現任國君的身份,向監國皇子進行了叩拜,並再一次申明瞭古蜀是大順番附小國的立場,也表了態,他在位期間,古蜀將永遠終於大順。
有人竊竊私語,說古蜀國君如此放低姿態是因爲想要求娶舞陽公主,畢竟這些日子兩人經常在一起,只要留心打聽朝廷以及京城動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有這樣的想法存在於心,古蜀國君的這一番低頭行爲就讓人覺得有些不太真誠,誰也不能保證一旦舞陽公主娶到了手,他會不會變卦。
於是有人將這一點質疑提出,那梵天離到也不氣,只是苦笑道:“古蜀見識過大順軍威,見識過御王殿下的天雷,也在那天雷的轟炸下失了多座城池。古蜀是小國,但也是有自己的一小方天地,我們不想失了這一方天地,所以向大順投了降。先帝在位時就曾說過,聽信了前上將軍碧修的讒言與大順爲敵,是他在位這麼多年以來,做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孤不認爲自己上位之後就能對抗得起大順的天雷,所以,古蜀唯有對大順臣服,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算是很理智的分析,但朝堂之上還是有人聽着彆扭,於是酸溜溜地說了句:“你這意思是,如果大順沒有天雷,古蜀就不歸降了?”
梵天離反問:“如果大順沒有如此強大,又憑什麼收復番邦四國?”
“你……”
“孤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任何一個強國都有其附屬番邦,而那些番邦之所以選擇依附,就是因爲自己的實力強不過對方,必須要靠對方的庇佑才能更好的維持國運,更好的生存下去。古蜀的確是被大順打怕了,而且所遭受的損失近百年之內都無法恢復元氣。孤代表古蜀向大順示弱,這是做爲一個番邦國君應有的氣度,同時也是明智之舉。”他說得十分坦然,“當然,如果有一天大順敗落到連古蜀還不如,那古蜀自然也就不會再做其附屬。到那時,不只古蜀,其它小國也會是一樣的選擇。所以,諸位大人,有懷疑孤是否真心實意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維持和繼續發展大順國運國威,小國會不會造反,完全取決於大順是不是在繼續不斷地強大。”
他一番話,說得個別朝臣並不服氣,但左右兩相卻是帶了頭爲其鼓起掌來,甚至右相更是主動開口說:“古蜀國君說得沒錯,想要讓別人永遠依附自己,就要保證自己永遠走在別人的前頭。國君一席話,大順受教。”
梵天離趕緊行了個禮,“大人言重了。”
與古蜀國君的正式相見,不算愉快,但也是兩國交談的最基本方式。其後,就在當晚,六皇子玄天風於翡翠殿的偏廳設宴,請天武帝、皇后、諸位皇子皇子妃、文宣王夫婦以及舞陽公主玄天歌一併出席。此宴算是家宴,不同於國事訪問,是以答謝梵天離出手救治了天武帝爲名而設的。
以此爲名,天武帝就不得不親自出席。更何況他聽聞這梵天離欲意迎娶玄天歌,心裏就更是憋了股子氣,一門心思的想要把這親事給攪黃了。所以,他是帶着任務出席這場家宴的,以至於不管皇后在之前怎麼勸,那怒氣還是掛在臉上,很不好看。
天武帝現在基本可以自主行動,只是走路還不能太快,慢慢的踱步是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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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家宴,就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很大的一張桌子上,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梵天離挨着玄天風,到是跟天武帝中間隔着文宣王一家,玄天歌挨着天武帝而坐,二人時不時交換個眼神,女子面上嬌羞迭起,到是看得文宣王在心中一個勁兒地感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對於梵天離出手相救這一茬兒,天武帝到是真的心存感激的。不管怎麼說,拋去玄天歌那檔子事,這梵天離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而這不只是救他,也算是救了大順,否則他稀裏糊塗地就傳位於老八,稀裏糊塗地就讓那柳氏當了太后,那以後的大順可就是他們娘倆的天下,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他以茶代酒,端起茶盞對梵天離道:“朕聽聞是古蜀國君親手解了朕的蠱毒,對此一直心存感激。古蜀與大順先是番邦屬國,再又成爲了敵國,卻沒想到,朕臨難之際,竟是古蜀國君出手相救,這一恩情,朕讓在心裏,無以爲報。今日朕就作主,從今往後,五十年內,古蜀無需向我大順覲獻歲貢,每年還將得到大順對古蜀百姓的扶植,算是朕對你的感激。”
梵天離一聽這話趕緊起身謝恩,對於一個剛剛經歷過戰事的古蜀來說,能解五十年歲貢,這可是一個極大的恩典。要知道,歲貢並不只是錢財,而是意味着古蜀最好的東西都要送到大順來,這包括五寶布料、也包括沙漠裏最珍奇的藥材。這還都不算,歲貢就意味着低頭,就意味着年年諂妹送禮,而古蜀一旦得此免貢殊榮,在大漠列國之間,便也會因此極有地位顏面,在國運的提升上會有很多隱性的幫助,好處是不可估量的。
他起身謝恩,也是實心實意。只是這恩謝完,他卻並不想再過多的周旋、不想再顧左右而言其它。於是當機立斷,很是直接地跟天武帝開了口中道:“孤此番來大順,一是爲解皇上之危機,二來,也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皇上能夠圓孤的一個心願。”
“哦。”天武帝擡了眼皮看他,臉面一下子就黯淡下來,再也不似剛剛感謝人家時的那一臉真誠。他問梵天離,“你是不是要娶朕唯一的侄女?”
“皇上聖明,孤,正有此意。”他說完,看了玄天歌一眼,又道:“此番求娶,並非兩國和親之舉,而是孤對公主殿下情根深種,希望皇上能夠應允。”
這話說得玄天歌和鳳羽珩差點兒沒吐了!情根深種啊!梵天離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鳳羽珩小聲問玄天冥,“如果是你,這四個惡了巴心的字你能說得出口不?”
玄天冥搖頭,“本王自然不會,本王的媳婦兒自小就跟本王訂了親,跑不掉的。”
“那如果沒訂親呢?”
“那就不好說了。爲了能把媳婦兒騙到手,說幾句噁心話來給外人聽聽,想來也是不喫虧的。”
鳳羽珩覺得她家夫君變了,如果放在從前,酷酷的玄天冥是怎麼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就是現在,當着外人他也絕不會說。但他們兩個在一起時,玄天冥就會卸下那一身邪魅,卸下那一身驕傲,盡一切可能是迎合於她。她想,這就是兩個人特有的相處模式吧?相愛的人在一起,總是要跟對外人時有所不同的。
不出所料,梵天離的話成功地把天武帝也給噁心着了,而這老皇帝表達噁心的方式就是發怒,大怒!就見他猛地一拍桌子,直把面前的幾盤菜都給拍得蹦了起來,然後怒聲道:“大膽!你借朕中蠱之事,以此來威脅公主下嫁,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
梵天離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氣鬧,依然心平氣和地說話,他說:“安的是一顆真心實意想要迎娶舞陽公主的心,而這顆心與皇上中不中蠱無關,即便沒有這個事,孤也是要來大順,向舞陽公主下聘的。”
天武帝吹着鬍子瞪向梵天離,一雙眼死盯盯地看着對方,就想從對方身上看出破綻。然而,看來看去,卻是覺得這年輕的古蜀人身上有一種他所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來緣於他的九兒子,一身邪氣,無限的囂張任性,但同時也是外冷內熱,有着無限的忠實與踏實。
他突然就覺得這或許該是個好孩子,也跟他的冥兒一樣,一旦娶了媳婦兒,就會對他的媳婦兒很好很好,二人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一想到白頭到老,他的心裏又感傷起來。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可是真要做起來,是何其的困難啊!終他一生都想要找一個人白頭到老,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又讓他自己給毀掉了。所以,其實他打心裏願意成全年輕人的愛情,他甚至想過,不要玄天歌爲了大順去和什麼親,只要她喜歡哪個人,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小戶,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他都可以給那人最尊貴的駙馬榮耀。
只是沒想到,今日終於有人來求娶,這個人,卻是要把他最愛的侄女帶到遙遠的古蜀,帶到那一片大漠之中。
他苦嘆一聲,看向身邊的玄天歌,但見這孩子眼中露出幾許期盼和堅定,便知怕是留不住了。一張嘴,心酸酸地問了句:“天歌去了古蜀,皇伯伯臨死前還能再看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