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喬玥不曾說話，帶着她過去的衙役也沒開口說過任何話。
等到了刑部門口，刑部尚書陳松迎了上來，“林姑娘，事情是這樣，您母親……昨晚，在京城東邊的一處山崖下發現了她的衣服，但尚且未找她的人。”
“什麼意思？”
林喬玥眼眶通紅，視線死死盯着那人，帶着懾人的氣勢。
陳松哪怕是慣常與死刑犯打交道，此時也被林喬玥的氣勢嚇了一跳，他忙道，“就是，令堂失蹤了。而且，那山崖陡峭，下面河水湍急，很可能……喪生了。”
“不可能！我娘不會有事的。”
林喬玥不相信，她纔剛知道她可能是裝病，她纔剛知道這麼多年她的隱忍和痛苦，她纔剛知道她承受了多少，怎麼可能就突然沒了呢？
她還有好多話要說，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呢。
不可以的，娘不可以離開的。
林喬玥雙腿發軟，整個身體往下滑，秋霜忙扶着她，“姑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我要見見，我要見見她的衣服。”
林喬玥深吸口氣，盯着對方，直愣愣的說了句。
“好。”
陳松讓開身子，林喬玥在秋霜的攙扶下到了裏間，上頭確實是景氏的衣服，這衣服林喬玥記得很清楚，是她很喜歡的。
衣服其實已經很舊很舊了，但她一直要穿，後來林喬玥才知道，這衣服是她與姨母一人有一件的，是他們還在閨中時就有的。
彷彿在這一瞬間，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淨，林喬玥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也根本無法說話。
她只顫抖着伸出手來，對不起，娘，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好好的，是我愚鈍，是我的錯。
她張了張脣，在心底一遍一遍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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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什麼沒有守在你身邊？
是女兒不孝。
對不起……對不起……
我該怎麼辦？
姨母，我把娘也弄丟了，我把她弄丟了。
林喬玥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渾身發抖，一滴眼淚都沒有，卻彷彿在聲嘶力竭。
她不明白，分明都已經這樣了，分明什麼都不剩了，爲什麼，要欺人至此！
“姑娘……姑娘，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別這樣，好嗎？”
秋霜抱着林喬玥，忍不住眼淚簌簌地流，瞧着她這痛苦的樣子，頓時也跟着難受。
一旁的人沒有不側目的，好幾個大老爺們也受不住跟着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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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喬玥卻依舊沒哭，只小臉蒼白的不像話，整個人都彷彿透明瞭一般。
“別這樣，起來，地上涼，乖乖地聽話啊。”
秋霜把她抱起來，林喬玥卻突然盯着陳松，“你們在哪裏發現的？可否帶我去看看？是否還有發現其他人，我娘不可能一個人去那裏。”
不過片刻，她聲音已經沙啞得不行。
“林姑娘爲何會認定還有其他人在場？”
對方立即追問了句。
“我方纔說過，我娘不可能一個人去那裏，她這麼多年從未離開過京城，再說了，她身子不好，如何在一晚上時間去那麼遠的地方！”
陳松被她盯得有些發愣，但好在多少保留了理智，“才下完雪，路不好走。至於案情的其他進展，我這邊不方便過多透露，姑娘只需確認，這件衣服，是否是你母親的。”
“是我母親的，但那地方，我也要去看看。”
“大人若是不說，我便自己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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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聖上已經下旨，京城從今日開始只出不進，姑娘還是留在城內比較好，外頭難民衆多，又有瘟疫，姑娘出去了，若是有個閃失，本官也不好交代。”
林喬玥楞了一下，她沒想到，皇上竟然下旨不讓難民進城了。
“那……我要告御狀！”
林喬玥一字一頓，嚇得陳松陡然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姑娘說什麼？”
“我說！我要告御狀，我要讓皇上還我娘一個公道，我要知道這背後是誰人在下殺手。”
她聲音不大不小，卻也中氣十足。
在場的所有人聽了都覺得一陣頭皮發麻，被這小姑娘的情緒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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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告御狀不是鬧着玩兒的，說不準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景氏能落得如今的地步，雖說與皇帝無關，但肯定也是上頭的人不管，下面的人才敢做這些。
皇帝必然是不想再管景家的事情了。
“姑娘是要狀告誰？這告御狀，總要有一個狀告的對象吧！”
“我狀告殺人兇手，誰是兇手我就狀告誰。不可嗎？”
“可……可以是可以，但從未有人這樣告過。姑娘可要想好了，現如今可不比往日，若是……”
現如今聖上每日爲了瘟疫的事情夜不能寐，心情極差，在這種時候觸黴頭，那可不就是找死？
“我自然是想好了。煩請大人幫着遞上摺子。”
“告御狀不在我這裏，據本官所知，姑娘近日已經讓你孃親與林大人和離，如此，你若是告御狀，就需先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因你是民籍，還需杖責二十，大理寺的人這纔會將摺子給你遞上去，就算這些都做了，皇帝也未必會見你。”
“聽本官一句勸，還是算了吧。你又無冤屈，何來告御狀一說？”
“怎麼就無冤屈？我娘在自己家裏被這麼多人追殺喪命，大人說這是沒有冤屈？這裏是京城，是天子腳下，我娘是景家唯一血脈，她屍骨未存，大人說這是沒有冤屈？如此，那大人告訴民女，什麼纔是冤屈？”
林喬玥咄咄逼人，說的話擲地有聲。
陳松也不知道她是真單純還是故意如此，卻也被這女娃的一腔激情燃起了些血氣，他深吸口氣，沉思片刻道，“是本官疏忽了，姑娘大可以去尋誠王，若是他願意，由誠王代爲稟告，或許就能免受這些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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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人指點，日後案情若是有進展，還望大人儘快告知。”
林喬玥最後看了眼景氏的衣服，由着秋霜扶着出了刑部，她縮在馬車的角落，想着如果現在千丞允在的話，會怎麼告訴自己。
他一定會說，莫要着急，耐得住性子。
是啊，耐得住性子，沒有找到屍骨，一切都還有可能，竹笙在，就不會讓娘出事，他是那麼厲害的人。
她雙手攪成一團，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