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熾沉默了許久,不知道是接受了莫君久的說辭,亦或是還有猶豫。
直到莫君久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才輕輕地說:“那封信只是莫淑君的一面之詞,並不代表着時俊和也是有心要害我的爹爹,再者,下官有個疑問還須跟殿下請教。”
“什麼?”
“既然這封信件到了您的手上,那請問當年時俊和又是如何根據這封信對我爹下手的?”
莫君久啞口無言,瞪着聞人熾不說話。
聞人熾彷彿也只是把問題問出來並不真心要得到答案,他神情溫和,起身告辭“今日多謝殿下好意相邀,至於殿下說的事情下官會認真考慮,與調查一番的。”
其實他剛纔所指出的那些問題和矛盾點顯而易見,但他先是被時俊和‘趕出’時家,隨後又被莫君久突然告知聞人博戰死的‘真相’,纔會想都不想就仇恨時俊和,把一切罪過都推到時俊和身上。
不過現在……
聞人熾暗自咬牙,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後再說。
“黎叔,你怎麼在門口站着?”聞人熾剛回到聞人府,就看見管家黎叔站在門口,一副迎客的姿態。
黎叔喊了一聲少爺,無奈地提醒聞人熾,“時家大小姐在您出門赴宴之後就來了,一直坐在客廳等您,剛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這兩人還真是完美錯過啊!
聞人熾怔了下,“喔。”
“需要老奴派人去把她追回來了嗎?”黎叔以爲,未婚夫妻兩人老是這樣相互錯過也不是好事。
“不必了,我有點累。”聞人熾疲憊地搖搖頭,先進了屋。
他想到什麼,忽然停下來,問:“黎叔,你在爹爹死之前都一直跟在爹爹身邊的,你覺得他和我父親的關係如何?”
黎叔臉上的表情不變,中規中矩地回答:“老爺生前一直將時將軍看作至交好友,兩人在軍中來往密切,配合默契。”
全是讚美之詞啊!
聞人熾狐疑地盯着黎叔,可後者說了一下就不說了,他只好追問:“但是呢?”
黎叔露出些許迷茫,“什麼但是?沒有但是。衆所周知兩位將軍關係很好。”
聞人熾無奈了,他也知道衆所周知的說辭,但他現在需要一些不一樣的說法啊!
“那你覺得我父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黎叔老人精,就算不知道聞人熾在煩惱什麼,也知道此事與時俊和有關。他沒有正面回答,隱晦地說道:“老爺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聞人熾一下子明白過來,是啊,如果時俊和真的不好,聞人博不可能與他交好,更不會一交就是十多年。
但莫淑君的那封信又是怎麼回事?
他在莫君久面前提出諸多疑點,也僅是疑點,莫淑君那封信不是僞造的,時國公府對他爹的惡意也不是假的。
聞人熾陷入了更深的糾結,而另一頭時家則還在有條不紊地爲時寶寧的婚事做準備。
尤其是時青雪,這些天來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在趕她的屏風,來客也一律拿各種理由搪塞不見。
“六娘,玉真公主又來了,她這回指名要見您。”
時青雪正在落針,聽了這話,針頭不小心紮在食指上,疼得她忙收手,一旁的冬霜想替她看看傷勢,她只是擺擺手,“沒事,就紮了一下。”
停頓了一下,見那個二等小丫頭還站在門口等她的回答,只能無奈地說:“就說我病重未愈,不便見客,等病好了再到公主府請罪。”
“六娘……”夏芒擔憂地看着青雪,低聲勸道:“玉真公主這都邀請您三次了,您次次避而不見,若是被有心人拿來說事就麻煩了。”
時青雪咬着下脣,滿臉糾結,她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就是覺得變扭,也有些害怕,不願意面對莫玉真。
彷彿只要兩人一見面,她就能看到她們慘淡無光的未來,真沒意思。
“還是算了,我現在誰都不見,又不是獨獨對她的,別人掀不起風浪。”
她的話音剛落,外頭卻傳來了囂張帶笑的女聲,“是啊,你現在都成蠶寶寶了,不破繭不成蝶是吧?”
莫玉真直接推開擋在門口的二等丫鬟,大步走進時青雪的閨房,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時青雪只得壓下心中繁雜的思緒,朝對方露出一笑,“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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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玉真沒說話,瞥了夏芒、冬霜一眼,青雪只好將屋裏的人都支出去,關上房門,又給前者倒了杯茶,纔將問題重問了一次。
莫玉真還是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青雪,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怎,怎麼會?”時青雪有些結巴,神情難掩慌亂,面對真正在意的人,她還是不太會撒謊。
“如果沒有的話,爲什麼要見你一次,簡直比進宮朝見還要困難呢?”莫玉真咄咄逼問,她連要見莫祥斌也只是提前遞個帖子就能見,偏偏時青雪第一次拒絕她的請柬,第二次不肯同她外出,第三次連她上門了都想稱病不見,簡直能叫她抓狂了。
時青雪被說得很不好意思,那些話她又沒辦法解釋,唯有沉默。
莫玉真臉色一沉,不滿地問:“青雪,你該不會真的要跟我絕交吧?”
時青雪面露詫異,下意識地否認,“當然不是。”
語氣十二萬分堅決。
莫玉真的臉色這纔好看一點,放緩語氣,“那你是氣我擅作主張折騰時寶瑾嗎?”
她可知道時青雪這丫頭有多護短。
“不是。”時青雪根本沒想到這事,見對方耿耿於懷,只能解釋,“我知道你是替我出氣。”
“那你爲什麼生我的氣啊?”莫玉真沒有耐心了,走到青雪面前破使對方面對自己,一字一頓地問:“就算你真的要跟我絕交,也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不然我不會甘心的!”
莫玉真堂堂莫國最得寵的公主,卻爲了時青雪的冷落而親自上門求和,這份情誼縱使青雪心中有疙瘩,也不可能不動容。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坦白,“青羅山的事,你知道吧?”
“啊?我聽說過,這事怎麼了?”
莫玉真滿臉莫名。
青雪直直地盯着她,“青羅山一役十分兇險,爹爹和大哥差點就死了在那裏,就是有人故意想要害他們。”
“怎麼會?你爹不是剿滅了青羅山匪還得了父皇的獎賞嗎?”莫玉真懷疑地開口,但對方嚴肅的神情告訴她,對方說的是事情。
再一聯想,她臉上一白,脫口就問:“你懷疑是我皇兄動的手?”
時青雪搖搖頭,莫玉真剛想鬆口氣,前者接下來的話就讓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青雪淡淡地說:“不是懷疑,我確定這其中有三殿下的手筆。”
莫玉真:“……”
她有些生氣,因爲時青雪的懷疑;又有些高興,因爲時青雪的直白……
最後全變成了哭笑不得,“你怎麼確定的?”
青雪第一反應遲疑了,莫君皓告訴她的那些事她不想說,但轉念又想到了對方的身份,忽然露出一個略顯冷淡的笑容,“四殿下,也曾往青羅山走過一段路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她在賭:莫君皓既然都能輕而易舉地知道她的行蹤,不管莫君久是否派人殺她都應該知道她的位置。
莫玉真糾結地問:“那又如何?”
“不如何?”時青雪有種得到答案的解脫,但胸口同時也窒息得厲害。
她垂下眼瞼,儘量讓自己開口的聲音平淡不帶情緒,“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在青羅山九死一生的不只是爹爹和大哥,我在途中被人行刺兩次,次次都差點喪命。”
莫玉真兀然一頓,所有對時青雪冷落她的怨憤都化作了愧疚,她一開始想問:你有沒有受傷——即便問出來也只是顯得她更加虛僞,她沒有問。
沉默在兩人之間瀰漫,莫玉真甚至連辯駁得力氣都沒有。
只是極低聲地問:“你真的要和我絕交嗎?”
顫抖、害怕都顯而易見。
時青雪還是搖頭,卻也只是搖頭。
這一刻,兩人頭一次深刻體會到敵對的立場只會雙方的關係越滑越遠,毫無辦法。
“玉真,我……”時青雪張開口卻不願意擺出那些虛僞的說辭,又閉嘴。
她端起桌上那杯沒被莫玉真動過的茶,塞進對方手中,輕輕地說:“喝杯茶吧,我給你倒的。”
莫玉真抿了口茶,視線一直膠着時青雪,後者也定定地看着她,於是她又喝了口茶。
直到那杯茶水見底了,時青雪纔將茶杯拿走放到桌面,緩緩一笑,“玉真,這就是我們的關係。”
“什麼?”
“不論何時,我端給你的茶你都敢毫無防備地喝下去,我亦然。”只是以往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是回不去了。
時青雪沒把最後半句話說出口,但莫玉真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莫玉真苦澀地笑了,“好,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時青雪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莫玉真就在這樣沉沉的目光中一步步地往外走,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就在她已經走到門口之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在時青雪錯愕的目光下,快步走回青雪面前,“我知道我們立場不一樣,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父皇打算把你嫁給四皇兄爲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