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俊和心道:聞人熾本來就有那心思,你再主動一點,指不定又鬧出什麼亂子。
可這些話不能明說,他只好道:“你不是答應給寶寧繡一副‘木槿漫天’的屏風麼,這纔剛開了頭就整日往外跑,以你的繡工,寶寧大婚的時候真的能趕出來?莫不是又想找人代手吧?”
時青雪的繡工好是好,但是速度是出奇的慢,她幼時有個小夥伴軟磨硬泡要她送個小炕屏作爲生辰賀禮,她被逼無奈答應但最後想跟時磊去軍營就趕不及繡炕屏,時老爺子直接讓她找個丫鬟代繡才‘交工’,而那之後她乾脆連那個小夥伴也不要了——嫌麻煩。
這事即便是時磊慫恿的,但一直被青雪當作自己的污點,被時俊和一提起,小臉羞得通紅,再不提外出的事,乖乖地答應:“我不去了還不成,您就不要說這事兒了。”
時寶寧目光在時俊和與時青雪身上來回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然後像帶了決心般認真點頭,“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去聞人府。”
然而時寶寧這一趟註定是見不到聞人熾的,她剛到聞人府邸,就被管家黎叔告知:少爺剛剛出門了。
時寶寧又撲了個空,不過並不是聞人熾故意不見她的,因爲聞人熾正被另一個人邀請去了聚賢樓。
“三殿下邀下官來此,不知有何要事?”聞人熾直切主體,態度不傲慢卻也半點謙卑的意思都沒有。
莫君久知道他這脾氣,並沒在意,做了個‘請’的手勢,笑着道:“我們許久未見,自是該多走動走動。”
聞人熾只得坐下,沒有得到回答便一直沉默地盯着面前那杯茶,彷彿能看出花來。
莫君久幾次想閒聊,都被他的短音節弄得說不下去,無奈苦笑:“聞人將軍就這麼不願意與我坐下來好好聊聊嗎?”
“殿下誤會了,只是下官不善言辭,還請殿下見諒。”聞人熾臉色不變。
莫君久算是知道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只得拋出正事:“青羅山一戰,時將軍沒有絲毫損傷,還得了父皇讚賞,又把所有功勞都攬在了他的身上,聞人將軍卻丁點好處都沒得到,真是可惜。”
“嗯。”聞人熾只是輕輕地應了聲,讓人弄不懂他是同意莫君久的話還是單純地表示聽到了對方的話。
莫君久簡直無奈了,“你難道甘心這樣?”
聞人熾神情淡淡,“事已經成定局,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說法。”
莫君久卻不肯放過,“往常便罷了,這次攻下青羅山聽說是瑞王世子給的主意,你帶人剿的匪,時俊和什麼都沒做卻得了獎賞,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聞人熾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您所謂的獎賞是指皇上爲下官和寶寧郡主賜婚嗎?”
“……這……”
話沒有明說,但莫君久已經知道了對方話中深意,不由訕訕,“我知你不願意娶殺父仇人的女兒,可你若是不娶時寶寧,要想奪取時家軍的控制權根本不可能,你也不希望聞人老將軍辛勞了一輩子帶出來的兵落在別人手裏,還是害死他的仇人。”
“時俊和把我舉薦到護城軍的時候就已經將爹爹培養出來忠心屬下全都給了我,現在留在時家軍的人都是時家培養出來的,不存在什麼成果被霸佔的說法。”
莫君久恨鐵不成鋼地瞪着聞人熾,“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時俊和他這麼做就是爲了更牢固地控制時家軍啊!
你想想,他給你的那些人原本就是聞人老將軍的死忠,又在時家軍擔任重要職位,他收買不動乾脆就驅逐,也就只有你傻傻地把他當作好心。”
聞人熾冷笑,“事已至此,殿下以爲我該如何是好呢?”
莫君久裝作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時家軍現在力量太過於強大了,尤其是這回輕鬆解決掉青羅山匪,更是奠定了它至高地位,但有時候高處不勝寒,力量總是需要平衡的。”
聞人熾裝作聽不懂,“殿下這是何意。”
“軍權嘛,有時候還是掌握在兩個良才手中比較令人安心,你說是不是?”莫君久笑得有些璦昧不明。
聞人熾低着頭,“下官不姓‘時’,恐怕當不得殿下所說的良才。”
莫君久卻笑:“大家都覺得時家軍就該掌握在姓‘時’的人手裏,但以你在軍中的地位及時家女婿的身份,要想分權簡直輕而易舉,我相信父皇也肯定有這個意思的。”
話已經說到明面上了,聞人熾知道只要他同意,莫君久肯定幫他奪得時家軍權。
若是出征之前,他或許真的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可經過青羅山一役後,某些想法竟悄然發生了變化。
分裂時家軍啊!如果聞人博在世的話,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多謝殿下美意,只是時家軍象徵着莫國的軍防實力,牽一髮而動全身,下官雖然看不慣時俊和的某些做法,但也不會因爲一己之私而讓國家陷入動盪危機。”
聞人熾一番話說得十分坦誠,不只是表明立場,同時也是在勸誡莫君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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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君久卻臉色一沉,冷哼:“聞人將軍現在馬上就要成爲時家的乘龍快婿,不願與時俊和爲敵的心情,本殿下也能理解,但之前你口口聲聲說要復仇,我苦心爲你謀劃,現在你說退出就退出,未免有些不夠公道了吧?”
“苦心?”聞人熾神情冷淡,“青雪偷偷前往青羅山幫忙,殿下卻派人行刺青雪,險些害她喪命中途,這就是您所謂的苦心嗎?”
“什麼?”莫君久一愣,像是完全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聞人熾只當他還在裝傻,“青雪會前往青羅山的事情只有我留在時府的暗樁知曉,殿下敢說您不知道這事?”
莫君久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好看,說的話也衝,“我是知道她偷偷跑去青羅山的事情,但你說的行刺我完全不知情。”
“是嗎?那事情可真是巧了,聽說殿下的人也正好順着青雪走的路一道去的青羅山。”
“我沒……”莫君久下意識想要否認,但對方篤定的表情讓他明白辯解沒有用。
他不耐煩地說:“就算我恰好跟她同路又怎麼樣,也不能代表我對她做了什麼?再說了,她是玉真的閨蜜,就是爲了玉真我也不會對她動手的。”
“那殿下的人跟着青雪是爲了一路‘護送’她去青羅山不成?”
故意加重了‘諷刺’二字的意味,莫君久聽了有些掛不住臉。
煩躁地瞪眼,“就算真的是我又怎麼樣?說起來她算是時俊和最寶貝的女兒吧!她如果死了絕對會給時俊和很大的打擊,豈不是更方便你……”
聞人熾聲音冰寒:“三殿下,我不管你想要做什麼,但時青雪,你動不得,希望殿下能夠明白下官的底線。”
莫君久神情一僵,詫異地看向聞人熾,幾乎以爲對面的人是別人假冒的——他們相交以來,關係雖然平淡,但聞人熾情緒淡薄,幾乎看不到他有什麼過激的表現——不然聞人熾怎麼會爲了一個時青雪警告自己?
除非……
莫君久神情一變,忽然怪笑起來,“看來本殿下做錯了一件事啊!當初我應該派人去向時家六娘求親纔對,是不是?”
“你……”聞人熾眸光一冷,但很快他又將情緒壓了下去,低垂着頭,淡淡地說:“殿下莫要開玩笑了,若是因爲一個小小的玩笑令咱們的合作破裂,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回輪到莫君久的臉色難看起來,他沒想到聞人熾竟然會因爲一個小小的時青雪威脅與自己散夥。
他冷哼一聲:“聞人將軍果然是風流倜儻,爲了一個時青雪,連父母天仇都可以置之腦後了?只是……
如果讓時六娘知道你曾設計陷害過她父親,險些害她父親命喪青羅山,你覺得她會怎麼樣呢?”
聞人熾定着不動,看向莫君久的目光帶着寒氣,還有一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殺意。
莫君久卻像是感覺不到,悠閒地喝了口茶,緩緩地說:“本殿不怕實話告訴你,如今的時國公府已經成了父皇心頭的一根刺,遲早要完,就算你不動手也會有其他人。
你何不先下手爲強,既能報得父仇,等時家沒落了,時六孃的去留還不是你說得算。如此事業美人雙收,豈不妙哉?”
“是嗎?”聞人熾神情不變,淡淡地問:“說來,殿下從一開始就告訴下官,當年是時俊和爭奪時家軍的掌控權而將家父害死,可證據卻只那麼寥寥幾句話,恐怕難以讓人信服吧?”
莫君久心下一咯噔,暗想:果然美人壞事兒,先頭聞人熾都已經信了,可這會兒因爲時青雪又反過來質問他。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不慌不忙地開口:“你所謂的寥寥幾句話可是皇姑祖母的親筆書信,上面將她意欲害聞人老將軍的圖謀寫得清清楚楚,信件就是寄給當時遠在邊疆抗敵的時俊和,後來就傳出了聞人老將軍爲救時俊和戰死沙場的說法,這難道還不夠嗎?”
白紙黑字,莫君久纔不怕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