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麼辦呢?”終於,白鶴染說話了,她問她這位父親,“我不放火又能怎麼辦呢?我爹把兩個親生女兒都扔了,任我們在這無盡黑夜裏自生自滅。我們好不容易回來,迎接我們的卻是家門緊閉叫也叫不開。我們一個十二歲,一個十四歲,沒有力氣推開沉重的木門,想進去,就只能給自己燒出一條回家的路來。怎麼,父親連這條路也要給我們堵死麼?”
她看向白興言,小下巴倔強地上揚着,那麼的驕傲和堅強。
她告訴白興言:“父親不需要有負擔,我說這些話不是訴苦,更沒有委屈,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只是在提醒自己,對你這樣的父親,不需要懷有一絲一毫的親情和希望。”她說到這裏,感慨地嘆了下,再道:“白家可真是有面子,當爹的把女兒扔在宮門口,自己搶了女兒的馬車回家,最後還得勞煩九殿下和十殿下送我們回來,當真是比皇子還要霸道啊!”
“你說什麼?”白興言一愣,隨即大驚,“你說誰送你們回來的?”
白蓁蓁忍不住插了話:“我和二姐姐是坐着九殿下的宮車回來的,放這把火用的酒,也是從九殿下的宮車裏拿出來的。九殿下說了,如果靠燒的還不能進家門,那就乾脆把這座文國公府給拆了。”
白鶴染笑了,“父親這回聽清楚了嗎?另外還要提醒父親,那兩位殿下嚴重懷疑我們姐妹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的,因爲這世上沒有哪個親生父親會這樣作踐親生女兒。所以他們決定讓閻王殿出面查上一查,查查我們到底是你親生的還是你從哪裏撿回來的。也查一查,你到底有幾個孩子,包不包括我和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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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說得白興言陣陣後怕,除了對兩位皇子的恐懼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被他突然想了起來。於是,原本只有憤怒一張臉上開始浮現出慌亂和閃躲,也開始試圖轉移話題。
然而,白鶴染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只見她上前幾步,直走到離着白興言只半步遠的位置。小小年紀的她身高還不到父親的肩膀,可週身上下卻透着一股子傲視一切的凜冽,和咄咄逼人的審判。
她還記得老太太曾說過的一句話,於是面上浮起個狡黠的笑來,“我相信我和四妹妹是你親生的,但是父親,你到底還要弄死幾個親生的孩子呢?人活到你這個歲數,卻還學不會適可而止嗎?”
“你說什麼?”白興言這次真的驚了,舌頭都打了結,“你都知道些什麼?”
“沒什麼。”她淡淡地道,“前因後果,天道輪迴,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說話間,老夫人、連同紅氏和白浩軒都出了府門來。老夫人被餘煙嗆得咳了兩聲,白鶴染皺皺眉,對一同出來、沒有跟着她一起去皇宮的迎春道:“替我想着,回頭配副藥給祖母。”說完,又衝着老夫人款款施禮,“是孫女的錯,讓祖母跟着受苦了。”
老夫人鼻子發酸,只擺擺手,失望地看着白興言,已經不想再說什麼。
這時,紅氏從人羣中衝了上來,一把將白蓁蓁抱住,悽悽厲厲地哭。
“你嚇死姨娘了,這麼晚了被扔在大街上,一個女孩子家該有多害怕?我的女兒,你懂事又漂亮,你的幾個舅舅那樣的寶貝你,不該受到這樣的虐待呀!今天你父親能扔了你,說不定哪天就要扔了我和浩軒,這個家簡直沒法待了!”
美麗動人熱情如水的紅氏,自入府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直接的翻臉,這一聲聲哭訴聽得白興言實在煩躁,不由得大喝一聲——“住口!紅飄飄,你別跟着胡鬧!”
紅氏猛地回過頭來,那雙以往一看向他就脈脈含情的眼睛,此刻竟滿含着鄙夷與犀利。
忍了這麼多年,她不想再忍了,藉着今天白興言幹出來的這一出事,紅氏是鐵了心要鬧上一場。於是就聽她大聲道:“我胡鬧?我的女兒被你扔了,你說我胡鬧?你怎麼不乾脆把我也一起扔到大街上去自生自滅?扔人這種事你乾得很是順手啊!也是,說起來也不是頭一回了,當年你就是這樣把淳于藍姐姐扔出去的,沒想到十年以後主角就換成了我的女兒。”
紅氏穿着一身紅衣,就像地獄裏走出來的厲鬼,張揚着漂亮的臉蛋一聲聲質問,直逼得白興言步步後退,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發泄一通後,眼睛裏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層霧水。
對這個男人她不是沒有感情,否則當年也不會執意嫁入白府,還給他生下了一雙兒女。
可這感情隨着淳于藍的離府,隨着她兩次懷孕生產的步步驚心,隨着葉氏入府後一次又一次明裏暗裏的陰謀陽謀,隨着白興言肆無忌憚的偏心白驚鴻和白浩宸……當初勇嫁時的感情,早就磨得一乾二淨了。
“二小姐。”紅氏轉向白鶴染,“如果我們走了之後再也回不來,請二小姐替我照顧好浩軒。他是我的骨肉,我有一千一萬個捨不得,但他是個男孩子,白家不可能讓我帶走他。這座府裏我只信二小姐和老夫人,只是老夫人年邁,身子又不好,她護不住軒兒。所以我將軒兒託付給二小姐,請二小姐看在妾身曾跟大夫人姐妹一場的情分上,護好我的軒兒。”
白鶴染點點頭,卻不提白浩軒,只告訴紅氏說:“放心,你們回不來,其它的人更別想回來。”說完,目光投向白興言,笑裏盡是譏諷,“父親,你說是嗎?”
白興言深吸了一口氣,沒敢接這個話。他知道白鶴染指的是葉氏,如今葉氏也回了孃家,白鶴染是在警告他,一旦他不能把紅氏留住或是再接回來,那麼葉氏的回府之路,也必將坎坷不斷。
若放在從前,他絕不會把一個十四歲孩子的話擱在心上。可是現在不同了,白鶴染的警告於他來說,那就是來自於十皇子、甚至再加上九皇子的警告。他這個女兒有了大靠山,還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敢捅破天的大靠山,他惹不起,更躲不掉。
“有二小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紅氏笑了開來,重新拉起白蓁蓁的手,“跟孃親走,我們回紅家去,這裏不要你,你大舅舅肯定要。他做夢都想着能有兒女繞膝,若咱們回去,他一定高興壞了。”
說到這兒,突然又把女兒的手放開,然後轉身奔回去,一把將老夫人手裏拉着的白浩軒摟住,啼哭不止。
白浩軒是個懂事且早熟的孩子,他沒有吵着要跟孃親和姐姐一起走,反倒是不停地替孃親擦眼淚,一遍又一遍地勸着紅氏:“姨娘不哭,姨娘不哭。”
紅氏看着懂事的兒子,無奈地告訴他:“軒兒,你別怪孃親狠心,你是男孩子,孃親帶不走你。”
白浩軒點點頭,“我都明白。對於一個家族來說,男孩子總比女孩子更重要一些。姨娘放心的帶着姐姐走吧,左右你們也只是到舅舅家去,離得又不遠,軒兒想你們了就去求二姐姐帶我去看你們。”
白鶴染摸摸這孩子的頭,輕聲說:“軒兒真乖。”
白浩軒趴上紅氏肩頭,嘴巴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孃親,軒兒在這裏等你們回來。若是父親不肯再讓你們回來,軒兒也會堅強勇敢,早晚有一天會親自把你們接回文國公府。”
紅氏狠狠地親了兒子一口,然後站起身,冷冰冰的目光甩向白興言:“如果將來你的寶貝大兒子白浩宸回來了,請記得把我的軒兒還給我。”說罷,又告訴白鶴染:“二小姐也不用折騰搬院子了,就住到引霞院去,除了屋子和院子外,那裏其他的東西都是這些年我自己花銀子添置的,沒用過白家一文錢。我把裏面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二小姐收好了,不要落到別人手上,白白的便宜了他們。”
白鶴染再點頭,“多謝紅姨娘,阿染都記得了。你放心,我想護的東西,沒人搶得走。”
紅氏安排完了所有事,再不多留,拽着白蓁蓁轉身就走。丫鬟小娥趕緊在後頭跟上,連同紅氏的婢女桃花,都跟着一起走了。
看着孃親和姐姐走遠,縱使再堅強,白浩軒也還是低聲哭了起來。
白鶴染將他的小手拉起,再將他的眼淚擦去,大聲地告訴他:“別哭,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反而會讓人笑你懦弱。你的姨娘不是不要你,她只是不得不這麼做。否則一再的妥協忍讓,將來某些人就更加的不會顧及你們的死活。”她一邊說着一邊看向白興言,“想要更好地活着,就只能先置之死地,而後再生。”
白浩軒也去看他的父親,目光平平靜靜,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看得白興言陣陣心涼。
白鶴染牽着白浩軒的手,返身走向府門。看着眼前煙塵一片,她笑了起來——“父親,我這條回家的路開得可還算好?比之當年你將我和母親扔出府門時的魄力,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別急,這纔剛剛開始,你的報應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