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息早聽說過歌布重卦象的傳聞,數百年來也總有關於歌布大卦師的消息傳入東秦,甚至東秦民間偶爾都能聽到一些關於卦師的傳說。
只是歲月久了,這種有着極高地位的大卦師勢必會被君王忌諱,特別是每當君王做出一個決定時,如果卦師搖了頭,那一切計劃就全都白費,君王自然也覺得顏面無光。他們就會想,既然何事都聽你的,那要我何用?直接讓卦師做國君豈不是更好?
歌布歷史上還真有卦師完全主宰朝政的情況發生,皇帝完全成了卦師的傀儡,只管露臉上朝,所有的一切決定都由卦師說了算,整個國家都被卦師操控着。
日子久了就迎來了反抗,於是再後來的國君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們再挑選大卦師,就不會只以卦術水平爲唯一的標準,而是要看那位國師對國君的忠心程度。
比如說有些事情,即使卦象顯示不可爲,但只要國君想做,那麼大卦師就要絞盡腦汁爲國君想辦法如何去做,而不是只管搖頭說不行。
歌布如今這位大卦師就是這樣的,他跟淳于傲是一夥的,兩人相輔相承,互相依託,十多年來一直都兩相安好,和睦無事。不管淳于傲要做什麼事,大卦師都不會忤逆他的心意,會爲他想盡一切辦法避開卦象,總之一定得讓他把事情給做成了。
卻唯獨在殺淳于諾這件事情上,大卦師想盡了所有法子,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頭。
不能殺就是不能殺,卦象所示,一旦淳于諾死在現任國君之前,必將引來雷霆報復,會將國君以天雷炸燬,屍骨無存,歌布大地也將隨之屍橫遍野,寸草不生。
淳于傲知道卦師是他自己人,絕不會在淳于諾這件事情上欺騙於他,而他也不敢冒被雷霆炸燬的風險,故而死牢裏的前太子就這樣活了下來。
這是君慕息在滿園芳打探出的消息,走漏這消息的是京裏一個大官的親戚,幾杯花酒喫下去、幾個姑娘摟起來,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當然,一個消息也不可能只聽一個人的話就能夠確定,關於歌布大卦師的事,以及淳于諾還沒有死的事,他是至少套了三撥恩客的話才確定了消息的真實性。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宮中詭祕之事,是關於國君淳于傲的。
他得到的消息是,當今歌布國君淳于傲根本生不出孩子,他膝下所有的子女都非他親生,而是由一個個被選中的“形父”替生出來。據說國君淳于傲的身子是傷在了當年奪嫡的過程中,也許是意外,也有可能是遭人暗算,總之皇位是奪成了,但實際上他卻是個太監之身。
當然,這件事情只是個傳說,誰也不可能將一任國君如此隱祕之事知道得這般清楚,且還能活着離開皇宮離開京都,再到處喝酒宣揚的。
事實上,關於歌布國君是個殘缺之身的事情,早年間就已經有些傳說流了出去,特別是在他剛登基的那幾年,這種說法更是隨處都可以聽得。
不過他的後宮倒是日益充實起來,孩子也是接連出生,漸漸的也就沒有人相信他不能生養,甚至還有人說當年的傳聞是前太子放出來的,爲的就是毀了現國君,報奪嫡之仇。
十多年過去了,孰是孰非早已經說不清楚,關於國君淳于傲不能生養的傳聞雖不及十年前傳得那樣大肆,可能打聽到的消息也是說得有板有眼。
有人說,現在的孩子都是替生的,國君會祕密選擇一些“形父”,讓這些人代替他去寵幸後宮的妃嬪,使妃嬪受孕,再順利生下孩子。
而作爲形父,一旦孩子出生,他就要被處死,因爲國君是不會允許孩子的親生父親還活在世上的,否則一旦事情被揭露出來,那皇位究竟算誰家的?
所以形父的壽命很短暫,一旦被選中入宮,最多也就能活不到兩年。當然,如果他寵幸的妃嬪一直未能受孕,便也有多留到第三年的。可一旦過了三年依然不能使妃嬪受孕,那麼這個形父便會被視爲無用之人,依然是處死。
挑選形父是一件極其講究的事情,據說首先一點就是要和現任國君長得相像,滿足了這一點之後纔再去看那個人的身體條件以及個人能力。
畢竟生出來的孩子還是要跟國君長得像的,否則孩子相貌五花八門,必會亂了朝綱。
這麼多年了,皇家一直就沒斷過在民間搜捕男子,也沒斷過選美人進宮。美人進宮這自是沒什麼話說,哪國都是如此,女子也會以此爲榮。但抓捕男子這件事就容易引起紛爭,即使是祕密抓捕,卻也架不住這麼些年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漸漸的就還是有風聲傳了出來。
歌布後宮也十分混亂,沒進宮的女子都想進宮,都想當個主子娘娘。但進了宮之後的女子就都想死,因爲她們發現自己要服侍的根本就不是國君,而是不知道哪裏來的跟國君長得很像的人。且那些人裏有的根本就是山野村夫,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透着粗野,更不知憐香惜玉,甚至還都帶着一種報復性的心理,往死裏折騰她們。
國君也不管,這些形父早晚是要死的,臨死之前逞個一時之快也無可厚非。反正他不在意妃嬪的死活,女人有的是,他只在乎能不能生得出跟他長得像的孩子。
於是有的妃嬪選擇了自殺,有的甚至懷着孩子就死了。淳于傲早年間誅了不少大家族,皆是因那家族中送進宮的女兒帶孕自殺,殺了皇家子嗣。
如此震懾下,再無人敢自殺,或者即使是要自殺,也等孩子生下來之後。畢竟國君要的只是孩子,只要孩子生下來了,女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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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能咬着牙把孩子都生下來,也就沒有多少人再想着了結性命了。畢竟她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今後只要在後宮里老老實實守着自己的孩子過日子,就也算安穩。如果生的是男孩,將來還有可能繼承君位,那她就可以熬成太后,自此翻身。
還有一種意外,就是妃嬪與形父之間產生了感情,這樣的就有人計劃一起逃跑,還有人在形父被處死之後殉了情的。總之十多年來,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出過,當這些消息一點被打探出來之後,君慕息只覺得跟這歌布比起來,東秦的後宮實在是太安穩了,他們這些皇子和后妃們的命也實在是太好了。比起歌布,東秦簡直是一片樂土。
紗簾之外,滿園芳的小樓下面,已經有人駐足停留向上看過來。雖隔着一道簾子,雖說根本看不清楚窗邊站着的人長着何種樣貌,但人人皆知,滿園芳二層最裏頭一間屋子住着公子西,那是一位特別特別好看的公子,好看到日月都與他爭不去光輝。只要公子西往那處一站,便是神仙都忍不住要低下頭自愧不如。
所以,這個窗子下頭每天都會站着許許多多的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想萬一什麼時候公子西掀了簾子就往外頭瞅一眼,他們也就能看到他一眼。又或者都不用掀紗簾,就隔着簾子看一看公子西的身影也是值得的。而眼下,公子西就站在這窗子邊,下方已經傳來驚叫的聲音,他聽得直皺眉,卻還是沒有動,依然站立在原地。
有的時候躲藏不是好事,反而大大方方讓人多瞧幾眼,更不容易引起懷疑。
只是他並不習慣這樣的日子,他只是留在這裏等一個人。
手臂輕輕擡起,手指觸上紗簾。下頭的尖叫聲愈發的響亮,人們都以爲公子西是要將簾子給掀開了,一個個拼命往前擠,生怕站遠了看不清楚。
可是紗簾並沒有掀開,他只是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劃拉着,口中輕念:“阿染,你還要多久才能到歌布來?你要打聽的事,四哥都爲你打聽到了。”
從張家鎮來的船終於在蘭城外碼頭靠岸了,行船的船家敲起響鑼,宣告着上一段航程的結束,同時也提醒蘭城碼頭上等候的人們,兩天之後返程的船就要出發,有要從蘭城往張家鎮方向去的,可以先交銀子訂房間,也可以等到兩天之後再過來碰碰運氣,興許還有空位。
船上的人陸陸續續下了船來,船工們在岸上排成兩排或是幫着人們提一提東西,或是拉一把站不穩的人,同時也跟人們揮手說聲再見。
只是有細心的人就發現,下船時似乎少了人。特別是那位船工平子,他一直在等着那位給了他鐲子的夫人下船,想再跟那位夫人道個謝。因爲剛纔他偷偷把鐲子給懂行的人看了,對方給報出的價格遠比船費要高出許多,他很高興。
可是等來等去都沒等着那位夫人下船,不但夫人不見下船,夫人的丫鬟,還有對面船艙的那位瘸腿老爺和隨從也沒見下船。
他覺得奇怪,擠到船艙裏頭去敲門,可是敲了老半天裏頭都沒有動靜。
他一着急,使大力將房門推開,這才發現房間裏頭竟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