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天高皇帝遠,又挨着邊境,歸着寧州府管轄,那寧州府的知府也被個美妾迷得神魂顛倒,哪裏還有精力去管蘭城的事。這些個官員胡作非爲,遭殃的只能是百姓,好在那衛大人只禍害有錢人,只要不加賦稅,他斂財也不關我們平頭百姓的事。”
“這話倒是實在,再說加不加賦稅是朝廷的事,他一個府尹可沒這個權力。”
白鶴染聽着這些個話,心裏頭若有所思。
什麼樣的美人能把兩個知府迷成這個樣子?算起來,似乎兩位大人納妾的時間都差不多,都是在三個多月以前,納了妾之後一個打開國門,一個大肆斂財,會是巧合嗎?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她下意識地往船艙裏頭望了一眼,那位員外夫人就是蘭城府尹的妹妹,據說是往蘭城去探親的,那這件事情她會不會也知道?
人們還在議論,默語開口問了句:“衛大人納妾用正妻的禮,那正妻還在不在?又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有知道這事兒的人聽了這話又是連連嘆氣,“正妻已經被氣死了,那小妾纔沒進門多久正妻就死了。據說衛大人還想把小妾扶正,但是他們家裏老夫人不同意,這才罷了。”
白鶴染想起以前聽說過蘭城的事情,也從典籍裏頭看過。
蘭城沒設閻王殿,不但蘭城沒有,寧州府也沒有。
蘭城其實按照行政區域來劃分的話,並不歸寧州府管轄,它是屬於束州府地帶。但因爲有這條長河在,蘭城又是最後入海之處,就設了大碼頭,又因着這個大碼頭成了海港,繁榮了蘭城的經貿,也開闊了蘭城人的眼界。
蘭城的地位一天天提高,終於在數十年前就脫離了原屬管轄。以前的地方官曾提出過將蘭城升爲蘭州府,與束州府並立,但朝廷並沒有同意。不過雖然沒同意,卻也給蘭城設立了知府,這就意味着跟束州府在實際地位上已經是平級的了。
天和帝上位以後,不願讓蘭城太過特殊,但也不能把先帝給出去的再收回來。於是就想出個對策,他讓蘭城從束州府獨立出來,知府還是知府,官府衙門一切都按州府來設立,但它卻必須得歸寧州府來管。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這就是朝廷的決定。
這事兒說起來複雜,實際上說白了,就是蘭城在行政區域上不屬於任何一個州府,它是獨立的,但是卻又得聽寧州知府的話。
你要問蘭城能同意嗎?它不同意也得同意,因爲胳膊擰不過大腿,寧州府可是個巨頭一般的存在。蘭城從前敢忤逆束州府,蘭城地方官敢跟束州知府叫板,但他卻從來不敢得罪寧州府的知府。因爲那是個狠人,從來不慣病,你跟我廢話我就抽你。
正因爲歸了寧州府管,所以蘭城纔沒有設立閻王殿,當然,這並不是因爲寧州府已經有了閻王殿,相反的,寧州府也沒有,閻王殿在這個地方是絕跡的。
這不是個正常現象,自九皇子創立閻王殿以來,閻王殿的分殿遍佈了東秦各地,卻唯獨沒有設立到寧州府來。即便寧州府緊挨着歌布和羅夜,閻王殿依然沒有插手過。
聽起來奇怪,當然,這其中必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那寧州府的知府康學文康大人,是當今聖上一位早逝的兄長的小舅子。
當年皇子奪嫡,天和帝幾次遭遇手足陷害,最危急的一次幸得那位皇兄相助才保了性命。
他那位皇兄在胎裏帶了病氣,自打出生身子就孱弱,故而與皇位絕緣,這纔沒有陷入紛爭。他很疼愛君厲這個弟弟,所以能幫的儘可能的都會幫,也就是那次危難,天和帝得其兄長相助才免於一死,而兄長的夫人、也就是現如今寧州知府康學文的親姐姐,更是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性命,以及肚子裏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
皇兄身子弱,孩子要了十多年才懷上,寶貝得緊。眼瞅着再有四個月就要臨盆了,卻沒想到因爲幫君厲擋一劫,她被人一刀穿心,一屍兩命。
當年的天和帝對此充滿了愧疚,他的皇兄也因爲此事不到一年就鬱鬱而終。
恩無處可報,直到皇嫂的親弟弟金榜高中,他高興得當時就指了寧州府給那康學文,讓康學文成爲了一代封疆大吏。並且在閻王殿成立並擴張的那幾年,他還告誡過九皇子,不要把手伸到寧州府去,要給予康學文絕對的信任。
這麼多年過去了,康學文其實一直都做得很好,不但把寧州府治理得安穩有序,與歌布和羅夜兩國之間也從未發生過大的爭端。而且年年按時上繳賦稅,對於東秦的國規律法都嚴格遵守,別說天和帝,就是閻王殿暗裏調查,都沒查出康學文太大的毛病來。最多也就是偶爾喝頓花酒,再偶爾貪點小財。
但這也算是無傷大雅,貪財也沒貪到值得閻王殿留意的數額。對於邊境大吏來說,這就不錯了,不能太過強求,以免物極必反。
多少年了,寧州府從來都沒出過幺蛾子,天和帝有的時候還會感嘆,說當年選擇這種方式報恩算是選對了,康學文值得信賴。
可是沒想到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康學文居然瞞着朝廷將銅城開放,與歌布如此近距離的往來。這到底是要幹什麼?莫不是那康學文也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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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染心想着一會兒得跟君慕凜說說聽到的這些個話,那傢伙仗着裝腿瘸,整日就在屋裏窩着睡覺,白天睡晚上睡,可倒是把前些年帶兵出征欠下的覺都給補了回來。
天色暗了,河風更涼,風浪也更大。再待一會兒便有船工過來喊他們趕緊回屋,晚上風大,任何人都不可以在甲板上站着。
人們聊得意猶未盡,但也不得不各自回屋。白鶴染由默語攙扶着也往船艙裏頭走,一邊走還一邊有人跟她說:“大妹子,你從蘭城下船時要是不着急回家,倒是可以在蘭城留幾日,興許就能趕上衛大人設宴。到時候有錢人車水馬龍的都往衛府去,可熱鬧了呢!”
白鶴染含糊地應着,腳步未停地往裏頭走。因爲除了員外夫人以外,就屬她的房間住得最靠裏,所以走到房門口時,身後已經沒有人了。倒是那個小船工平子正站在員外夫人的門前,不停地擡手敲門,一邊敲一邊納悶地嘟囔着:“人都去哪兒了?甲板上沒見啊?怎的沒有人應個話呢?也不能這麼早就都睡了啊!”
一回頭,正瞧見白鶴染和默語回來,便笑着打招呼:“夫人您回來啦!快到蘭城了,這條河在將要入海時浪都會很大,所以夫人還是早點回房睡覺吧!晚上船要是搖得厲害也不用擔心,咱們船老大駛了二十多年的船了,經驗很是豐富,萬無一失的。”
白鶴染也衝他笑笑,然後指指員外夫人的房間問他:“怎麼,沒人嗎?”
平子點頭,“好像是沒人,我敲了好半天了都沒有人開門。可是我剛剛也去甲板上瞅了,這屋的人也沒去甲板啊!不知道都上哪兒去了。”
白鶴染說:“也興許是去別人屋裏說話去了,也可能是船晃得厲害,都給晃睡着了,都有可能的。小哥這是要送炭火嗎?”她瞅了瞅平子手裏提着的銀炭說道,“如果只是送炭的話,不開門就不開門吧,反正她們要是需要加炭的話,一定會主動叫你的。畢竟誰也不傻,冷了也不知道要炭麼。我也是好意提一句,沒有要緊的事就也不用一直敲下去,不然一會兒別屋裏的人聽到動靜又要喝斥,平白的挨頓罵,不值得。”
她說得真誠,平子也覺得在理,於是衝着她點點頭,道了謝,再瞅瞅白鶴染已經打開的屋子,心下不忍,想把自己手裏的銀炭往前遞,終究還是沒捨得。
“夫人心眼好,平子都知道,屋裏一定很冷,平子也知道,可是這炭是銀炭,太貴了,我做不了主,所以……”他臉色爲難,“夫人要是不嫌棄,一會兒我給您要點兒碎炭吧!”
白鶴染笑着擺手,“不用了,我也不是多嬌氣的人,家裏也不像員外夫人那樣殷實,受個凍什麼的都是常事,早就習慣了。你不用管我,自去忙你的,我這會兒被晃得也有些頭暈,想早點歇着了。明兒一早再麻煩小哥給我們送點熱水來,還有明兒的早飯也得在船上買了,我們實在沒有乾糧了。”她說着,從袖袋裏翻出幾錢碎銀子,數了數,自己留了一小塊兒,剩下的塞給了平子,“看看能買多少喫的就給我們多少,真沒錢了。”
平子點點頭,“夫人放心,這些銀子足夠撐到蘭城下船,小的明早給您撿好的端,晚上的飯和後天的飯也都不用夫人操心,都您送過來。”
平子樂呵呵的走了,白鶴染半回了身瞅他一會兒,直到瞅不見了,這才把一雙秀眉緊緊擰了起來。
員外夫人的屋子不對勁,她順着門縫聞到了血腥味兒,還有一股子毒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