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將驛站的事情講給紅氏聽,紅氏聽得大驚,手用力捂住嘴巴纔沒有驚叫出聲來。
那個驛站她是知道的,她手裏的生意也從那個驛站走過,以前帶着紅忘東躲西藏時,也沒少得那個驛站的幫助。所以驛站裏的許多人她都認識,本以爲那地方在城外,離京城又不算太近,這場動亂連天賜鎮都沒有受到過大的波及,驛站更不會有事了。
可是沒想到聽來的卻是全部滅口的消息,這讓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白鶴染直指那些人是中了歌布的毒時,她心下更驚了,也立即就想到了一路北行的九皇子。這才明白過來白鶴染爲何將她拽到遠離靈堂的地方纔說這些話,也才明白白鶴染爲何頻頻往白蓁蓁的方向看去。原還以爲是在看白燕語呢,不想竟是九皇子出了事。
紅氏的堅強撐不下去了,幾乎不敢想象白蓁蓁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怎麼樣,她雙手掩面低低而泣,一邊哭一邊說:“如果人找不回來,蓁蓁可該怎麼辦?我是她孃親,我知道她有多喜歡九殿下,如果九殿下出了事,她是一定活不下去的。”
白鶴染趕緊勸慰:“紅姨別哭了,一會兒讓蓁蓁看到了不好。這件事情能瞞就瞞她一陣,只說九殿下去了歌布,是自己去的,並非被人脅迫。如此她還能好受些,待人找到再說。”
紅氏問她:“可確定九殿下是被人抓到歌布去了?”
她搖頭:“不確定,這一切都是猜測。我只是通過驛館人的死亡看出那種毒藥來自歌布,而九殿下最後失蹤的地方就是高平縣,由此來推斷這件事情跟歌布人有關係。我們現在找不到九殿下,他不可能自己繼續向北真去寒甘,寒甘人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來到這裏對一位皇子下手。所以想來想去,只有歌布人最有嫌疑,不如就去歌布找找。”
紅氏想捏帕子擦眼淚,手往袖子裏拽了幾次都沒拽出來,白鶴染便拿自己的帕子幫她擦了。紅氏伸出手去摸她的頭,“好孩子,你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我們了。當初藍姐姐過世時,你才這麼高……”她用手比劃了下,繼續道,“我知道現在不用替你擔心了,因爲你很有本事,比紅姨強太多太多,再也不需要我們來保護。可是只要一說起歌布,我就總能想到當年你孃親在世的日子,總能想到你孃親曾經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因爲歌布。所以阿染,憑心說,紅姨不想你到歌布去,總覺得那地方很危險。”
白鶴染苦笑了下,“紅姨,我也知道很危險,但是我也非去不可。九殿下的失蹤既跟歌布有關,我就必須走這一趟。他除了是我的義兄,除了是我未來夫君的哥哥,他還是我妹妹的未婚夫。這三個身份擺在這兒,我就無法坐視不理。”
“可是東秦有那麼多皇子,爲何一定要你去涉險?”紅氏想不通,“阿染,是不是皇上還沒有徹底原諒白家,你還是在爲白家贖罪?”
她趕緊搖頭,“不是,紅姨想多了,跟皇上的態度無關,而是我自己想要去的。因爲即便是沒有九殿下這個事,我也想要去歌布救出我的舅舅。所以這一趟算是公,也算是私。”
紅氏懂了,“你既然這樣說,那紅姨就不勸你了,只能告誡你一定多加小心。還有你那舅舅,雖然是親舅舅,但是你從未見過他,樣貌也不知,性情更不知。他被關押多年,只怕性情方面不會很好,你若找到他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萬萬不能傷到,懂嗎?”
她點頭,“懂,紅姨放心。只是家裏這些事情就要託付給紅姨了,還有,白家沒了,紅姨是如何打算的?你們是回紅家生活還是想去別的地方?要不要去天賜鎮?”
紅氏擺手,“阿染你不用掛念我們,我自然是帶着孩子回紅家的。紅府這些年一直都留着我的院子,就連蓁蓁和軒兒的院子也都有,我帶着孩子回家去他們只會歡迎,絕對不會有半點異議。再說我手裏還有生意,所以生活方面完全不用擔心。倒是我想着燕語跟她孃親的日子可該怎麼過?如果要接手這座凌王府,以林氏和白燕語的性子,只怕撐不起這座府邸來。”
白鶴染明白她的意思,奴大欺主,老奴壓新,林氏是妾,白燕語是庶女,她們從來也沒有過真正當家作主的機會,性子更不是紅氏這般能壓得住茬兒的。偌大凌王府交給她們,打理是一方面,就是那些下人奴才使喚起來,也是一門學問。
紅氏嘆了口氣,“我這個紅夫人只是文國公府的紅夫人,來這裏辦喪事已經是逾越了,大喪過後可不好再來當家作主。所以我在想,阿染你是不是幫她們尋一個撐得起場面的幫手?至少管家得換人吧?大喪過後這裏就不再是王府了,以前的管事太監可再用不得。”
聽了紅氏的話,白鶴染方纔發現,原來要處理的事情真的很多,說是即刻就走,也不是真的說走就能走得了的。就比如說她現在的狀態,放了五瓶子血,又跟紅氏說了這麼多話,這會兒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紅氏看出她不太對勁,便扶了她往客院兒走,邊走邊說:“我也不問你爲何臉色不好了,凌王府客院兒收拾了出來,這幾日孩子們都是輪換到這邊來休息的。你先去躺一會兒,我叫人熬點湯給你喝,有什麼話睡醒了咱們再聊。”
白鶴染沒拒絕,順從地去了客院兒,洗漱一番,喝了一碗補血的湯,然後躺到牀榻上,在心裏默默地告誡自己只睡兩個時辰,這才閉上了眼睛。
她的生物鐘一向很準,每次臨睡之前,除非次日無事不用起早,那便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怕。但凡在心裏告誡自己要在什麼時辰醒來,再睜眼時,一準兒是那個點兒,絕不會錯。
說是兩個時辰就是兩個時辰,古時的兩個時辰是後世的四個小時,她覺得在這種時候有四個小時的睡眠已經很是奢侈了,雖然坐起來時依然有些頭昏,但找下人要了幾顆紅棗喫,感覺上就會好上許多。又吩咐下人熬上紅棗水備着,她當茶喝,挺一挺應該也沒多大事了。
她沒往前院兒去,只是叫人把白燕語給叫到了屋裏來。
白燕語由丫鬟聞香扶着,慢慢到了白鶴染休息的房間。
聞香是跟錦書和岐黃一起入府的丫鬟,頂替了之前死去的立春,是個很懂事的丫鬟。送白燕語進來之後,便向兩位小姐施禮告退,然後退到了房門口,將房門關上,默默守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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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燕語坐在椅子上,面對着白鶴染的方向,有些自嘲地說:“二姐姐你看,我如今都能分得清楚你是衝着哪個方向的,可見我是有做瞎子的潛質的,至少辨聲能力悟得很快。”
白鶴染聽得直皺眉,“說什麼胡話,你若是好好的,想學辨聲我可以教你,但是這眼睛還是要治的。燕語你聽我說,我就要出遠門了,你得去給哥哥落葬。天賜鎮後山的陵墓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再過兩日就要起靈。你若沒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誰送他最後一程?”
白燕語聽出些門道來,“二姐姐,你是不是不能去給他落葬了?你要去哪裏?”
她嘆了氣,“我要去歌布,事情很急,等不了。”
“兩日都等不了嗎?”白燕語摸索着去拉她的手,“二姐姐,再留兩日好不好?算我求你。雖然他將這王府給了我,將畢生財物都給了我,可是我心裏明白,這是他還給我的一個情分,是我那次給賢妃娘娘燒紙被踹到冰湖裏換來的。可是他心裏一直裝着的人是你啊!你若不在,他地下難安。二姐姐,再留兩日好不好?別讓他孤單。”
白燕語又哭了,流出來的依然是血紅的眼淚。
她長嘆,靜默半晌終於點了頭,“罷了,我再留幾日。”
治這雙眼睛對於白鶴染來說不是難辦的事,幾個針陣結下去,滴了兩滴血在白燕語的眼珠子裏,一個時辰後,白燕語再睜開眼時,世界再度清明。
靈堂上,白蓁蓁依然跪在火盆邊上燒紙,只是扔到火裏的紙錢有很多都扔歪了,白瞳剪不得不幫她撿起來,再重新扔一次。
她勸白蓁蓁:“不要太擔心,九殿下一定沒事的,他是閻王殿殿主,這麼多年出生入死,哪一次不是化險爲夷,你以前可有聽說過九殿下喫過悶虧?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吧,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就會回來,就像我父親,常年征戰,不也都平平安安?”
白蓁蓁做了個深呼吸,覺得白瞳剪說得也有道理,她現在可不能往壞裏想,萬一被自己想着了可就糟了。於是點點頭,對白瞳剪說:“堂姐說得有道理,男人就是應該在外頭忙天下大事的,我不能拖他的後腿。只是堂姐,白家出了這樣的事,怕是你的婚事要延期了。雖說祖母過世孫子輩的不用守喪,但再過幾月就大婚似乎也不太好。”
白瞳剪點頭,“我明白,母親會跟仲家說,他們也會理解。”
兩姐妹正說着話,靈堂外有下人進來,小聲跟紅氏稟報:“紅夫人,十殿下和七殿下到了,還帶來一位公公,說是有聖旨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