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鑾殿上,安安靜靜縮在角落裏的白燕語突然心口一痛,猛地涌出一口血來。
林氏嚇了一跳,都忘了拿帕子去給她擦,只顧着問:“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吐血了?”
白燕語沒有回答,她只是撥開林氏,撥開人羣,不顧宮人的阻攔,跌跌撞撞地衝到鳴鑾殿外,終於站到大殿廣場上,目光盯着一個方向,兩行血淚流了下來。
白蓁蓁跟着跑了出來,站到她身側攙扶着她,同時小聲問了句:“三姐,怎麼了?”
白燕語搖搖頭,血淚不停的往下流淌,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殿內,冷若南也是沒來由地一陣煩躁,甚至煩躁到需要以手抵住心口,就好像不死死抵住,那顆心就要跳出來一樣。
白燕語甩開白蓁蓁的手,衝回大殿,衝着天和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皇上,皇后娘娘,請讓臣女出宮吧!求求你們,讓我出宮吧!我就想去看他一眼。皇上,只要您允我出宮,我願意跟着我那父親一併問斬,或是自盡也行。總之我就是想要出宮,求求皇上了。”
她開始磕頭,不停地磕頭,砰砰砰的磕頭聲響徹在鳴鑾殿上,看呆了所有的人。
林氏急壞了,想衝上前去把女兒拉住,可皇上還在龍椅上坐着,女兒是在給皇上磕頭。白家本就是帶罪之身,如果衝上去攔着,會不會更加激怒了皇上?
紅氏也不敢上前,只能衝着白蓁蓁使眼色。白蓁蓁沒那麼多顧及,大步朝着白燕語走了去,一把將她磕頭的動作給攔了住,“三姐,別磕了,你腦袋不要了?你要出去看誰啊?”
冷若南呆呆地看着白燕語,她知道白燕語要去看誰,可是也知道白燕語出不去這道宮門。
果然,天和帝搖了頭,“不行,三丫頭,不是朕不准你出去,而是現在外面太危險了,朕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一旦出了事,你姐姐回來是要怪朕的。”
“皇上!”白燕語不再磕頭了,卻俯地痛哭,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服皇上同意,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闖出宮門,那種強烈的要出事的預感已經快要把她給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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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門外,二皇子一刀捅進君慕豐的心窩,卻來不及將那把刀拔出來,脖子上就突然一緊。有個東西咬住了他的喉嚨,咬得死死的,即便他拼命用手去抓也不鬆口。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喉嚨爆裂,整個脖子都被咬得血肉模糊,都快連不住腦袋了。
二皇子只覺得頭一歪,眼前世界顛倒,再想將頭直立起來卻完全做不到。
握刀的手鬆了,脖子上咬人的東西終於也鬆了口,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似乎是一只小獸咬上了他,嘴裏還掛着他的血肉。他想殺了那小獸,腳步一挪,人卻一下子栽倒在地,呼吸中斷,再也沒能站起來。
白鶴染抱着君慕豐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一聲聲“哥”叫得老天爺都有所感應,雪,下得更大了。
咬人的小獸挪到她的腳邊,正是那只雲豹。君慕豐費力地往它頭上摸了一把,那雲豹便俯在他身邊,一動不動。只是嘴巴上還掛着血肉,看起來有點瘮人。
四周轟鳴,是鳳羽珩甩出的手雷炸響的聲音,還有同行的人端着AK掃射的聲音。
君慕豐好生奇怪,卻也沒有精力再去研究是怎麼回事,他想跟白鶴染說說話,卻看到這丫頭又在割自己的手掌,想把沾了血的掌心往他的傷口上按,卻發現那柄插在心窩裏的刀還沒拔出來。他的神智都快要不清楚了,硬撐着,就是爲了再看她一眼,再見她最後一面。
他擡起手,將她染血的手掌握了起來,輕輕喚她:“阿染。”氣若游絲,她要仔細聽才能聽得見。他說的是,“阿染,不要再費力氣,不要救活我。”
白鶴染拼命搖頭,“不行,我一定要救活你,你是我哥哥,沒有道理我見死不救。哥,你放心,現在不只有我,還有阿珩也來了。你還不知道阿珩是誰吧?她是主醫脈的傳人,中西醫雙料聖手,醫術比我高明不只一點半點。她會給你拔刀,然後我來治你的心臟。哥,當初靈犀一刀穿心我都能把她救活,你也一定能好起來。”
她說完就要去喊鳳羽珩,一聲“阿珩”都喊了出來,手卻被君慕豐用力又扯了一下。
說是用力,可是他哪有那麼多力氣,扯她這一下幾乎要了他的命。
四周戰火紛起,她的聲音被淹沒在爆炸聲中,鳳羽珩並沒有聽見。
白鶴染哭成個淚人,君慕豐想替她擦擦眼淚,卻沒有力氣再擡起手來,只能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別哭,哥不願意看到你哭,聽話。”
“我怎麼聽話?”她的情緒都崩潰了,“這個祕密我揹負了那麼久,白興言那個王八蛋把這件事情告訴給我,讓我一個人忍着,受着。我生怕事情被揭穿大家都沒有好下場,我努力爲朝廷做事,就指望多給你們存下一些籌碼。今日郭問天叛變,籌碼足夠了,只要咱們退了敵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是你爲什麼要跳下城來?你就在城牆上守着不好嗎?”
她恨死了自己,如果不調轉方向去別的城門,就可以制止這場大禍的發生,就不會給君慕豐跳下城牆的機會。“你這是自殺,你這是不想活了?可是你死了,我怎麼辦?”她搖晃着懷裏的人,將頭埋下,嗚嗚地哭。“哥,不要離開我,我也是人,我也會脆弱,你就心疼我一次好不好?就算爲了我,活下去,好不好?”
她的淚滑進他的頸窩裏,錚錚男兒,生命垂危,卻用最後的力氣也落了淚來。
他告訴白鶴染:“不是哥哥心狠,哥哥也是無奈。阿染,你不明白,這是一個死局,就算你我聯手迎敵,就算我們救下了整個上都城的人,這個局也破不開。因爲我還在!所以只有我死了,只有以後世上再沒有五皇子這個人,父皇不會痛苦,朝臣不會再揪着不放,如此纔算真的走出這個局。所以我不能活,所以你不用救,臨死之前能再看你一眼,哥知足了。”
“你知足了?我不知足啊!”小姑娘哭得都快抽了,幾次想要去拔那把刀,幾次都又把手收了回來。她沒有把握,她不太擅長拔刀這種事。這柄刀太大了,比當初白驚鴻扎君靈犀的匕首大太多,扎進去的也太深,她不敢貿然往外拔,她甚至都不確定自己的血能不能修復這麼大的刀傷。她想找阿珩來,只有醫脈的聖手才能治療這麼重的傷。
可是阿珩在哪兒呢?阿珩在敵人堆兒裏,在不停地用手雷轟炸,用機槍掃射。
三萬敵軍原本就被君慕豐打掉了一萬,剩下兩萬這會兒已經打得差不多了。她急忙告訴君慕豐:“哥,你再忍一忍,就快好了,我送你去一個地方,誰也找不到你,就當你死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不在東秦我們就在其它的地方,總之你必須得活下去,哪怕是爲了我。哥,我求你,別扔下我,你死了之後一了百了,那我怎麼辦啊?我怎麼活啊?哥!”
她一聲一聲叫着,一句一句說着,卻愈發的絕望。
因爲懷中的人眼睛漸漸合上了,她把自己的血強行往他嘴裏塞,他卻堅持不肯咽。
白鶴染急了,“一定要求死嗎?君慕豐你個孬種,你兩眼一閉什麼都不管了,剩下的事情全都扔給我,我怎麼辦?我還沒到十五歲,我還是個孩子,你不能這麼殘忍,你得跟我一起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你不是皇子,可你是我的哥哥呀!哥哥不就是得幫着妹妹嗎?哥,你把眼睛睜開,哥你醒醒,你跟我說句話。哥,你把我的血嚥下去,它可以維持你的生命,哥……”
她快要上不來氣了,一種強烈的窒息和恐懼全部都向着她襲來。全身發冷,整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打哆嗦。懷裏的人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地獄大門已經打開,勾魂的鬼差已經帶着鎖鏈等着拘魂。
她開始瘋狂地大叫:“滾開!全都給我滾開!不許拘他的魂,誰也不許帶走他!他還沒死,你們這些混蛋都給我滾開!誰也不許帶走我哥,誰要是帶走我哥便是生生世世與我爲敵,我將來就算化爲厲鬼也要找你們索魂索命!都給我滾,統統都滾!”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血腥氣混合着火藥味兒,讓上都城外變得如修羅場一般。
鳳羽珩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伸手去查看已經閉了眼的人。
白鶴染就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阿珩,阿珩我求你,救救我哥,一定讓他活下來。阿珩我求你了,我不能失去這個哥哥,他不一樣,他跟別人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雖然從血緣上來講,紅忘纔是她最親的胞兄。可是從心裏上來說,她真正認的哥哥,卻是君慕豐。
紅忘的血緣再親近,那是關於原主的,她與紅忘到底沒共同經歷過生死,甚至沒有在一起接觸過多少時日。所以她對紅忘有負責,卻沒有太深厚的感情。
但是君慕豐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