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
褚顏看到李平被人扔了很多雞蛋和菜葉子，他面色淡淡，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其實，他沒有那麼壞吧。
至少現在的他還沒有。
“捨不得？”
清冷的聲音忽然傳來，褚顏愣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摸了摸，發現臉上不知何時有了淚珠。
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聞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他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那眼神清冽冷得很。
褚顏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和李平之間還有什麼情誼，便搖了搖頭，“也算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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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聽聞你做了粥讓人送過去給他。”
他在陳述一件事實。
褚顏也沒必要否認，她只笑了笑，“那是他母親經常給他做的，可是他自己總也做不好，李平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李家的事情，其實他算不上大惡之徒。”
“是不是大惡之徒，你應該是最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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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顏心下微動。
她下意識看過去時，發現聞衍已經坐下，此時手肘擱在欄杆上，目光正看向遠處的車隊。
底下謾罵聲一大片，不堪入耳。
又有幾個女子混入其中，偷偷慟哭。
褚顏看出來了，是那日被李平打發走的女孩子們。
至少在這點上，李平是無可指摘的。
她在心底默默地說了句。
後來聽豐收鎮的人說，李平本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直到有人給他送了碗粥，他吃了一口就開始失聲痛哭，大家都以爲他是悔改了，卻沒人知道，他只是悲痛。
他死了。
包括李家所有人。
褚顏求了昌遮給他一個完整的屍身，將他好好安葬。
昌遮雖很不快，但也答應下來。
離開豐收鎮之前，昌大娘想回青梗村再去見見老朋友，昌遮陪着她一起去的。
問到褚顏時，她推說自己累得慌，就拒絕了。
轉眼，褚顏抱了一束桃花，去了李平的墳墓前。
墓碑上沒敢寫他的全名，寫的是平兒兩個字，褚顏要求的。
李平之前說他母親總是這樣喊他，他也最懷念這個名字。
褚顏把桃花擱在墓前，自己也坐在那裏，她瞧着他的墓碑，輕輕告訴他前世的過往。
“我們上輩子見過的，只是當時你是抄了我家的官吏，我是罪臣的女兒，當然，也算不得女兒，因爲那時我都還沒來得及認祖歸宗。”
“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我本想找個機會細細說給你聽，你卻讓我不要去牢獄見你，於是我也沒去。你知道的，我懶得很，這是上回你讓人送我的桃花，我今日也給你帶了些過來，只可惜開不了幾天了。”
“李平，如果有來生，我們不做仇敵，做朋友，我也想成爲你的朋友，那種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
她聲音很輕，低低的呢喃聲，也不知被誰聽了去。
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像是李平的迴應一般，讓褚顏嘴角揚起笑來。
真好，他好像聽到了。
“姑娘……”
背後的聲音傳來，褚顏愣了一下。
她不敢相信地回頭，見着的是當初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
“你……”
“公子放我走了，並且……並且說如果有朝一日，他出了事情，讓我把這個給姑娘。”
丫鬟跪在地上磕頭，遞給褚顏一個錦盒。
錦盒裏有一封信，和好多好多銀票。
褚顏不敢去看，她側頭看向無言的墓碑，眼淚珠子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你果真是個傻子，分明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好人。”
“可是，如果我是好人的話……”
話到了這裏，褚顏又笑了，心道，我若真是個好人，你或許未必會愛上我。
褚顏拿了信，展開。
顏顏：
你不必爲我傷心。
我爹做的事情其實我早就有預感，只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對。我也算是無惡不作的惡霸了，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
我死有餘辜。
那日看到你眼裏有滿天星辰，當時就想啊，我要是擁有你這樣的女人該多好。
我是真的想娶你，也想只有你一個人，儘管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希望自己能爲了你做個好人。
顏顏，你偷走了賬本，我們相處的日子是不是不多了？
我希望你能平安到京城，能快樂無憂的過完一生。
我最近總在做夢，夢到我見過你。
夢到我帶人衝進你家裏，把裏面的人全殺了。
夢到你躲在暗處，一臉惶恐和悲痛。
我心痛了一下，然後就醒過來了。
醒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你到底看到我了沒有，你如果沒看到我，是不是還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娶你。
李平
褚顏將信放在香火上燒了。
她瞧着那墓碑，伸手趕走上面的一只蟲子，嘴角勾起笑來。
我會的，我會快樂無憂的過完一生。
前世的事情，我原諒你了。
她拿了錦盒，發現裏面都是大額的銀票，足足幾十萬兩。
她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
“你應該知道李家的罪，你在李家待過，我不方便帶你進京，這些錢你拿着，找個好人嫁了，不要讓人知道你曾今在李家待過。”
她叮囑了句。
丫鬟拿了銀票時整個人都愣住。
“姑娘，我……”
“不用擔心，謹慎着點，去更大的地方兌換，慢慢兌換，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有這些錢，包括未來的相公。”
話到這裏，褚顏又頓了一下。
“如果沒有很好的人選，自己一個人生活吧。男人未必有錢靠得住。”
“走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丫鬟還想再說什麼，褚顏卻已經沒了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謝謝姑娘。”
她跟在褚顏身邊一段時間，也明白她的性子，於是帶着銀票離開。
褚顏默默哭了會兒，多少有些遺憾，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後悔。
她又安慰自己，叛國大罪，就算沒有她，他們怕是也逃不開蕭統的手段。
李平，對不起啊，你不用爲了我做個好人，因爲我本身也不是個好人。
“太子要見你。”
背後的聲音突然傳來，褚顏渾身一個激靈。
她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彈跳起來，又因爲腿麻摔了下去。
手上的錦盒散開，露出裏面一疊厚厚的銀票。
褚顏愣住，下意識抓回來放在盒子裏，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
站在遠處的聞衍嘴角勾了勾，微微垂眸理了理衣襬，等笑容褪去才擡頭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