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高高的紅牆，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視線，裏頭的榮華和盛寵，心酸或落寞，都獨立開來，林喬玥靠在馬車壁，聽着車輪與玉石地面傳來的聲音。
“你在害怕？”
對面的聲音傳來，林喬玥回過神來，她朝着他的方向看了過去，對上一雙探究的眸子。
千丞允的衣服十分華貴，絳紫色的頭冠與那身衣服剛好相配，尋常宮裏的太監都要施上粉黛方能顯得白皙，他卻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是瑩白。
那雙好看的凌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瞧得人心裏頭發慌。
林喬玥微微搖頭，她不害怕，“我在緊張。”
她聲音幽幽的說了句，因爲要進宮，秋霜特意給她挑了件新衣裳，是之前從未穿過的藍白色，衣服上的珠串兒和金絲線都格外精緻，搭配上頭上的步搖，小小人兒倒像是個瓷娃娃般精緻。
本該燦爛的雙眸此時彷彿染上層水霧，讓人看不清裏頭的情緒。
過了許久，千丞允這才淡淡道，“可想好了要說什麼？本官可以幫你。”
他語氣雖平淡，眼底卻多少帶着些希冀。
林喬玥向來擅長隱藏的，她與他說的，都是他會知道的。
但千丞允希望她主動與他商量。
皇宮不比別的地方，裏頭看似富麗堂皇，實際上處處是危機，上回林喬玥情急下說出那些話來，千丞允以爲她是知道的。
小小的腦袋輕輕晃動，林喬玥微微垂眸，睫毛在眼瞼下透着陰影，她聲音軟軟糯糯，卻鏗鏘有力，“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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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是不打算說了。
千丞允眉目微皺，“你可知道伴君如伴虎。”
“我知道。”
她擡頭笑了，她不僅知道，今日還想試探一番。
九年了，她想知道當初的姨母爲何死在宮中，想知道皇上姨父當真是那般無情，想知道，五年的皇宮生活是否真的是一場泡影。
林喬玥往馬車壁的地方縮了縮，她睜着眼睛，瞧着千丞允，認真的樣子像是個成年人，“外頭傳言對大人的中傷，我很抱歉。”
千丞允挑眉不語。
林喬玥卻心裏頭清楚，自己確實給他招惹了麻煩。
千丞允樹敵衆多，千歲府上現在住着這麼個小姑娘，這陣子，經過她的刻意提醒，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來了，她母親是景家人。
如此，先皇后的名頭在，便少不了有人去皇上面前說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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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千丞允與林喬玥都心知肚明。
但這世上，能讓她進宮見皇上的，只有千丞允。
林山膽小怕事，級別不夠，更不敢讓皇上知道他做了寵妾滅妻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讓她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其他人，林喬玥都不相信。
馬車內長久的沉默後，千丞允微微往後靠了靠，淡淡道，“許多事情，抓着過去毫無意義。”
林喬玥心裏頭咯噔一下，陡然就紅了眼眶。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並不是來祈求什麼榮寵，也不需要皇上的垂青，若是真想要這些，過去的九年裏，她也不是沒有機會。
但她就是想站在那個人面前，想看清楚些，想爭一爭母親活命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渺茫，微弱。
她不說話，卻已經在沉默中告訴千丞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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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到了。”
外頭的聲音傳來，林喬玥率先動作，她從馬車上下來，默默站在一旁。
緊接着，千丞允站定在她身邊，他聲音很輕，“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與我坦白。”
林喬玥似乎並未聽到，她擡頭看了看紫紅色的天空，嘴角咧開笑來，“今日天空的顏色，與大人的衣服有幾分相似。”
千丞允愣了愣，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可惜，這宮牆太高了。”
女娃輕微的聲音再次響起，千丞允看過去時，她人已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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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皇宮她是熟悉的，儘管許多地方已經不記得名稱，但循着自己的感覺也能找到金鑾殿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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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丞允默默跟在她身後，大約兩步路的距離。
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穩，夕陽的餘暉落在她身上，將小小的人兒周邊都鍍了一層金光，白皙的脖子上染了暖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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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金鑾殿門口時，她停了下來，回頭，視線落到千丞允臉上，朝着他微微福了福身子，“大人……烤地瓜喫多了，可多喫些山楂或蘿蔔。”
千丞允挑了挑眉，他早知道這丫頭是故意給他扒拉了個最大的。
“進去吧。”
千丞允從她身邊走過，林喬玥愣了愣，她擡頭瞧着頭頂的字，深吸口氣。
早知道，方纔就找他求饒了。
林喬玥微微皺眉，強壓下心底的緊張和慌亂。
金鑾殿內靜謐無聲，林喬玥什麼都不敢看，只垂眸瞧着靴子上的花紋，平日裏穿在腳上都沒機會看，今日才發現，這花紋似乎是朵玫瑰。
前頭的人陡然停下來，林喬玥也來了個急剎車。
千丞允跪了下去，她也跟着跪下去。
“吾皇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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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丞允磕頭，她也跟着磕頭。
過了好一陣兒，蒼勁的聲音才傳來，“都起來吧。”
林喬玥學着千丞允，他站在一旁，她也站在一旁。
她能感受到從頭頂傳來的炙熱的視線，但很快，那視線就移開了，這時候，聽得皇上聲音威嚴地問了句，“最近外頭關於你們的傳言沸沸揚揚，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聲音淡漠，聽着有幾分不耐。
“回稟皇上，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她還未及笄，只是暫住在千歲府罷了。”
“哦？朕怎麼記得林家長女已經及笄？”
“回稟皇上，林喬玥纔是嫡女，那已經及笄的林喬夕只是林山的妾侍姨娘帶過去的。”
“林喬玥？你都長這麼大了？過來讓朕瞧瞧。”
被點了名字，林喬玥忙往中間的地方站了站，不慌不忙跪在地上，擡頭與皇上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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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那般模樣，只是……老了許多。
皇上端詳了她許久，微微嘆了口氣，“長得倒是越來越像你姨母，這些年，朕爲了避免難受，便從未召見過你，你不會埋怨朕吧。”
林喬玥慌忙匍匐在地上，“不敢。”
“那林山待你如何？也是朕糊塗，竟沒想到你纔是林家嫡女，只是聖旨已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