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慧的話說得練氏的心時高時低的,這一番下來,練氏又覺得胸口發悶起來。
席面上霎時靜了下來。
穆連慧說話帶刺,人人都知道,可親耳聽她這一席話,又實在太糟心。
吳老太君連連搖頭,道:「怎麼跟你母親說話的?你母親待你夠掏心掏肺的了,這麼大的人了,講話還就只圖一個嘴巴痛快。」
「祖母,」穆連慧長睫顫顫,梗著脖子道,「我不僅圖嘴巴痛快,我做事還圖心裏痛快。」
這是在說當日望梅園裏算計李欒的事情了。
望梅園改變了穆連慧的路,她失了慈寧宮的歡心,一連拖了幾年,才把婚事定下來。
當時對錯,吳老太君不想和穆連慧細究,聽她如此說,嘆息著沒有再提。
桌上氣氛沉悶不少,陸氏尋了個話題,才慢慢又熱鬧起來。
等散了席,周氏扶著吳老太君回了正屋裏。
吳老太君脫了鞋坐在羅漢牀上:「各人各心思,我年紀大了,看不懂了。」
周氏垂眸,道:「老太君心裏還跟明鏡一樣。」
吳老太君苦笑:「也是蒙了灰的明鏡。
說起來,當時我讓皇太后幫著替連慧提幾個人選時,皇太后提過昌平伯府。
這才多少日子,昌平伯府就倒了,還好連慧沒選他們家,不然又要被拖累了。
我琢磨著啊,等年底連瀟他們回來,我進宮去和皇太后提一提,這爵位該給連瀟了。」
周氏淺笑:「那等承爵了,您還是老太君,我就要成了老夫人了,一下子就感覺自個兒老了,哎,我都想去上柱香與老爺說道說道了。」
吳老太君露了笑容:「你也是當了祖母的人了,可不再年輕了。」
「說起當祖母,我還未見過延哥兒,****想得慌,這快七個月了吧,不曉得養得如何了。」
婆媳兩人說了一番兒女經,周氏才回到敬水堂。
月光皎潔,透過窗欞撒入,落下一地銀光。
周氏站在掛了長弓的牆旁,指腹緩緩拂過弓身,幽幽嘆息。
席面上,她飲了幾盞桂花酒,如今肚子裏燒得慌,火辣辣的感覺甚至竄到了嗓子眼。
穆元策愛酒,他在的時候,周氏的酒量也是極好的。
記得剛成親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圓月,趁著底下人都睡了,穆元策把她抱上屋頂,蘇嬤嬤勸不住他們,只能眼不見為凈,由著他們坐在屋頂上飲了兩罈子酒。
當時根本不覺得醉,也不會燒喉嚨,如今只幾盞酒就讓她難受極了。
果真是老了呀……
不得不服了。
想起年輕時的事情,周氏心中悶得慌,轉眸看著圓月,眼睛一眨也不眨。
吳老太君說的那些話,周氏聽得懂。
昌平伯府行錯一步,說傾覆就傾覆,定遠侯府不能重蹈覆轍,做事要愈發小心。
即便心中對有些事情存了疑慮,也不能大張旗鼓地鬧開去,要不然,損的是定遠侯府,是要交到穆連瀟手中的定遠侯府。
府裏頭有什麼事,關起門來解決,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是上策。
周氏心裏也認同吳老太君的意思,穆連康失蹤的緣由到底是什麼,別說現在沒有實證,就算有了實證,這醃臢事情還能往外頭說?
定遠侯府以鮮血換來的聖寵,穆連瀟這些年頗受聖上器重,這一切,京中眼紅的人多著呢。
哪裏能平白叫那些人看笑話?
二房行事不端,可人家說起來,又豈會落下被算計的穆連康和穆連瀟?
別人笑話景國公府的老公爺夫人時,又何嘗不會提起葉毓之和安冉縣主的名字來?
就為此,恩榮伯府的伯夫人氣得夠嗆,偏偏又堵不住別人的嘴。
把定遠侯府變成像景國公府那樣的笑話,周氏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穆元策,去見穆家列祖列宗?
關起門來,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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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有人不要臉,他們長房、三房、四房還是要臉的!
所有的事,等年底那兩兄弟帶著妻兒返京之後,等穆連瀟承爵之後,再做商議。
算起來,差不多還要四個月吧。
過了五日,蔣家那裏來人看望蔣玉暖和娢姐兒。
蔣玉暖的母親蔣方氏和嫂嫂蔣鄧氏一道來的。
抱了抱娢姐兒,蔣方氏把一串紅珊瑚的手鏈給了蔣玉暖,道:「過幾天就是娢姐兒生辰了,我曉得侯府裡不大辦,也不擺桌,就提前送過來。」
蔣玉暖頷首接下,讓劉孟海家的抱了姐兒出去。
蔣方氏見屋裏就剩下她們娘三人了,道:「再是姐兒,也是令字輩的長女,怎麼能這般怠慢!
到底不是你婆母掌家了,連給姐兒擺個席面,請姻親們過來吃頓飯都不成了。」
「誰知道是不是長女。」蔣玉暖嘀咕了一聲。
「什麼?」蔣方氏一怔,和蔣鄧氏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傻眼了,「你這話什麼意思?是世子在外頭有人,還是姑爺背著你在外頭……」
蔣玉暖連忙搖頭:「不是的,是,是大伯……
大伯找到了,如今和世子在一塊,說是有兒有女了。」
稱呼穆連康為「大伯」,蔣玉暖覺得彆扭,可她只能這麼稱呼,她已經嫁人了,「大表哥」這樣的叫法,不合適了。
蔣方氏倒吸了一口涼氣。
蔣鄧氏狠狠掐了自個兒一把:「你說誰?姨母的那個兒子?他、他竟然還活著?那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蔣玉暖瞪大了眼睛,眼周通紅,「我能怎麼辦?除了喚一聲大伯,我能怎麼辦?」
蔣方氏的眸子陰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聽你這口氣,是要怪我們了?
你也不想想,你是我親女兒,我能害你?
當年你心底存了他,可他知道嗎?他又拿男女感情看你嗎?
但凡他對你有心,早跟你姨母開口了,還會叫你現在的婆母趕在前頭去老太君跟前?
你當時心裏不落位,我厚著臉皮跟老太君交底,老太君才說緩一緩,由著她考量考量。
結果呢,老太君還沒考量出個結果來,他就不見了。
那我讓你嫁給姑爺,有什麼錯?
就你那樣,一拍腦袋要守著守著,我還由著你呀?
我當時要是由著你,他一輩子不回來,你一輩子守活寡,他回來了,有妻有兒的,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了?
我看你和姑爺處得挺好的,還當你開竅了,到最後,還是一個傻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