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氏越說越生氣,手指不住點著蔣玉暖的額頭,戳得她整個人都坐不穩了:「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傻東西來!
好壞都不分,真真氣死我了,我跟你講,你別又發瘋,該怎麼過日子還是怎麼過日子,別興出些烏七八糟的事體來,到時候丟了人,看你怎麼辦!」
蔣鄧氏看得心慌,趕忙當起了和事老:「婆母莫急,玉暖不是那等糊塗人,她的性子,您還不曉得呀,就是心裏轉幾圈,沒膽子興麽蛾子的,您只管放心。
哎呦玉暖呀,你也說句話,叫婆母安心。
嫂嫂說句公道話啊,當年的事兒,最後也是你點頭應了的,我們可沒綁著你上花轎。
再說了,姑爺待你這麼好,婆母讓你嫁給姑爺,那有什麼錯?
你是個明白人,會踏實過日子的,是吧。」
蔣玉暖咬著唇沒說話。
蔣方氏氣得渾身哆嗦,胸口起伏,她揉著心口,道:「真的是好壞不分!」
蔣玉暖縮了縮脖子,見蔣方氏呼吸急促,她趕忙起身倒了水,送到蔣方氏手中:「母親,消消氣。」
蔣方氏揚手想把杯子揮開,一想到這是侯府裏頭,由不得她砸東西,只能咬牙接了過去,卻是一口不飲,把茶水都潑到了蔣玉暖的衣擺上:「消氣!看著你,我就來氣。」
蔣玉暖垂下眸子。
「我且問你,當初你是靠著誰的門路進的侯府?」蔣方氏道。
蔣玉暖低聲道:「靠著三嬸娘,不是,靠著母親的表姐進的侯府。」
「侯府待你親厚,看的是誰的臉面?」
「是母親的臉面。」
「你在侯府這麼多年,京中人人瞧著,你不嫁侯府,你還能說到別的親?」
「說不到了。」
「康大爺失蹤,我讓你嫁給姑爺,是不是為你考量?」
「是……」
「當初你自個兒是不是也點頭了?」
蔣玉暖的身子一顫,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落下。
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穆連康剛剛失蹤的時候。
她爭取過,她努力過,但她說不過蔣方氏,她從小就怕蔣方氏,就算她不在蔣方氏跟前長大,她還是怕。
簡單的一個「不」字,對上蔣方氏的眼睛,她能說一遍,兩遍,三遍,再往下,她就不敢說了。
她怯懦,她屈服了,她點頭了。
當年就是這樣,正月裡最冷的時候,蔣方氏讓她跪在祠堂前的雪地上,一遍一遍問她。
和現在一模一樣的問題。
她曾經答過,只要一個答案不合蔣方氏心意,就從頭再來一遍,直到她說出蔣方氏想聽的話。
天有多冷,心就有多冷,冷到她麻木了,就好了。
蔣方氏居高臨下看著蔣玉暖:「我再問你,姑爺現在待你好不好,你有沒有真心實意跟姑爺過日子?」
蔣玉暖的長睫晶瑩一片:「二爺待我很好,我也是真心實意過日子的,我既然嫁給了他,他是我丈夫,我就會付出真心待他。」
她懂得去回報。
不管當初是否是蔣方氏逼的,但她既然點頭了,就是真的想做一個好妻子,夫妻攜手同行。
穆連誠待她那麼好,她怎麼忍心辜負他的一片情誼?
她曾求而不得過,知道那種滋味,穆連誠既然是她的丈夫,她又怎麼會那般待他。
她是認真在和穆連誠過日子的,做一輩子夫妻,給他生兒育女。
「如果當初我讓你守著,今日康大爺回來,你的立場、地位,是不是就難堪了?我要那麼做了,是不是就害你了?」
蔣玉暖的身子微微發抖,雙手撐在地上,穩住身形,道:「是,我會很難堪,您要是那麼做了,就是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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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氏冷笑一聲:「道理你都懂,那你跟我發什麼脾氣,你怪我做什麼?」
「我沒有怪您。」蔣玉暖垂淚。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她太怕蔣方氏了,也太怯懦了。
蔣鄧氏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她知道蔣方氏這強硬的性子,當女兒的都被蔣方氏逼著,何況她這個當媳婦的。
平日裏那叫一個苦哦!
可現在不是叫苦的時候,蔣鄧氏趕緊堆了笑容,扶著蔣方氏坐下,道:「母親您看,玉暖心裏都明白的,您是為她好,她怎麼會怪您呢。
姑爺和玉暖回家來時,您也是瞧在眼裏的,姑爺待玉暖好,咱們玉暖也是真心待姑爺的。
不過是失蹤了這麼多年的人,突然有了消息,玉暖感慨一番罷了,不是糊塗了。」
蔣方氏哼道:「我諒她也沒膽子糊塗!」
蔣玉暖不由自主攥緊了手掌,掐出了一排月牙印:「女兒不敢糊塗。」
蔣方氏這才把手邊的茶盞遞給蔣鄧氏,讓蔣鄧氏替她倒了茶。
慢條斯理飲了茶,等胸中的氣總算順了,蔣方氏才淡淡道:「行了,起來吧。」
蔣玉暖顫顫巍巍想要站起來,腳上使不上勁,險些絆倒,全靠蔣鄧氏扶了她一把,才在羅漢牀上坐下了。
「你是麽女,我當著你嫂嫂的面說一句,幾個兄弟姐妹裏頭,我最疼的就是你了,我是掏心掏肺為你著想的,從小到大,你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蔣方氏苦口婆心道,「你能有今天,****了多少心!
我也不求你能回報我多少,原本還以為你能跟著你婆母學點管家的本事,誰知道,你弟媳婦在府裡的時候她管著,她不在府裡了,你也沒撈到。
既然你沒那能耐,我也只求你踏踏實實把日子過好了。
康大爺回來是他的事體,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只要等著姑爺回來,早些開枝散葉就好了。
只一個娢姐兒,有什麼用場!
你要是生不齣兒子來,你婆母要往你屋裏添人,我還能厚著臉皮再給你出頭啊?
自個兒拎拎清,別整日有的沒的瞎折騰!
行了,我和你嫂嫂看看你姨母去,等會兒就回府了,不來看你了。
哎!看見你,我這心啊,跟針扎一樣!」
蔣方氏起身,繞過地上的水漬往外走,蔣鄧氏趕忙上去扶住了她,悄悄扭過頭來看了蔣玉暖一眼。
蔣玉暖衣擺濕透,臉上又全是淚水,根本不敢送她們出去,等她們出了尚欣院,才轉身撲倒在羅漢牀上,咽嗚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