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卿言擡腳送董葶珍回去,“祖母想念小四,讓小四回大都城一趟。”
董葶珍點了點頭沒再問。
那一夜,董葶珍因爲白卿言一句血脈之情乃世上最深的牽絆,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竟然忘記了。
董葶珍用纏枝蓮花紋的薄被悄悄擦去眼淚,只覺無顏再回去見父親、母親和兄弟姐妹了。
夜已深。
白卿言照例練完銀槍,沐浴後,倚着隱囊,手裏拿着冊古籍竹簡細看。
春桃將白卿言的頭髮絞乾,又去小廚房端了碗極好克化的牛乳,繞過屏風,撩開水綠色莨花紗帷幔進來,將白釉綠彩的細瓷碗放在白卿言手邊,低聲勸道:“大姑娘,喝了牛乳早些歇下吧!”
白卿言應了一聲,卻未動。
春桃嘆了口氣,只得將幾個紅木高几上的燈盞燈芯挑高些,又重新罩上琉璃罩子,屋裏霎時亮堂了不少。
“春桃,你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守夜了。”白卿言端起牛乳喝了一口。
佟嬤嬤專門叮囑了小廚房的人,牛乳撒上了醃過的桂花未放糖,不甜十分合白卿言的胃口。
“奴婢陪着大姑娘吧!”春桃拿過簸籮,在小桌旁坐下,拿起繡棚道。
白卿言視線落在春桃手中的繡棚上,見上面繡的是鴛鴦,低笑一聲:“這是爲陳慶生做的?想念你表哥了?”
“姑娘……”春桃鬧了一個大臉紅,“我這是繡枕頭呢!”
白卿言也不戳穿春桃,直笑不語。
白錦桐已經出門有半年了,只送了一次信,後來再不曾送消息回來,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春桃這麼久沒有得到陳慶生的消息,擔憂是自然的。
只盼望白錦桐能平安帶着忠僕歸來。
白卿言合了手中竹簡,側頭透過半開的窗櫺凝視院中的參天古樹,半垂的湘妃竹簾和薄紗幔帳將廊廡籠住隔絕飛蟲,鎏金銅鉤上的鈴鐺輕微作響。
也不知白錦稚走到哪裏了,能不能來得及在皇帝下旨之前趕到大都城。
七月二十,酉時末,白錦稚騎馬從大都城外入,一路狂奔至太子府。
正值盛夏,太陽落山後,風仍是熱的。
太子衣衫敞開,正歪在四角置冰的涼亭內,看自家妾妃跳舞,聽到全漁跪在竹簾外稱高義郡主在太子府門外有要事求見太子,太子忙站起身,將中衣繫好,喚全漁進來給他更衣。
昨兒個夜裏,太子剛接到白卿言的信,她在信中說……梁王派與九曲巷王家合夥,派人假扮劫匪,劫了孩童用於煉丹。
方老當時看過信,便覺……若是白卿言信中所書屬實,梁王真的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此次一擊不但能阻止梁王娶閒王獨女柳若芙,還能讓梁王再無力同太子爭奪儲位。
今兒個白錦稚突然從朔陽趕回大都,太子猜定然是白卿言有極爲重要之事,讓白錦稚來稟他沒敢耽擱。
“派人個去讓方老先行迎高義郡主入府!”太子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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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漁應聲,遣了腿腳麻利的小太監去請方老。
方老自打昨夜接到白卿言的信,心裏就惦記着梁王煉丹這件事,一聽白錦稚風塵僕僕出現在太子府門前太子命他前去相迎,便猜到或許白錦稚是爲了這事兒從朔陽回來的。
方老撩起直裰下襬,快步從九曲迴廊往正門方向走,還未靠近正廳,方老就看到立於正院壁影前方的白錦稚,她身旁還跪着一個被白家護衛押着身上帶血的男子。
白錦稚手中攥着烏金馬鞭,負手而立,看到方老匆匆而來,揮了揮手道:“方老這裏!”
方老跑的滿頭汗,他走出迴廊用帕子擦了擦汗,理好了直裰,自覺不會失禮這才上前對白錦稚長揖行禮:“郡主……”
“方老客氣了!”白錦稚朝着方老拱了拱手,用馬鞭指着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的男子,“這個就是在朔陽假冒匪徒,劫孩子送往大都城給梁王煉丹的假匪徒之一!我長姐讓我快馬加鞭給太子殿下和方老送來,看能不能助太子殿下和方老一臂之力!”
說着,白錦稚從袖中拿出審問之後畫押的供詞遞給方老:“是個軟骨頭,沒費什麼力氣,稍微一用刑就什麼都招了!”
白錦稚來之前,白卿言交代了……讓白錦稚對這位方老親近些但不必可以討好,白錦稚小心翼翼在心裏拿捏着分寸,做出對方老十分信任,在方老面前不拿架子十分隨性無城府的模樣。
方老接過畫押的供詞看了眼,雙眸發亮。
“真是煩死了!方老你說說看……都畫押了,我長姐還讓我把人送來,要不是因爲路上帶着這麼個累贅,我早就到了!”白錦稚說着,雙手背後,一臉煩躁瞪了眼那匪徒。
方老笑眯眯將畫押過的供詞拿在手中,道:“鎮國公主謹慎,這也是爲了穩妥,不讓梁王有口實說咱們污衊他!辛苦高義郡主了!”
白錦稚雙手背後,頗爲不贊同道:“說到謹慎,我就是覺得長姐太過謹慎了!之前……長姐本來是想向太子表哥提議,將招收的新兵派往南疆,讓白家軍幫忙訓練新兵!如此必能爲我晉國訓練出一批可用的銳士!而且晉國派兵前往西涼……也能起到震懾西涼不敢妄動的作用,可長姐卻擔心別人說她別有用心,硬是不願意向太子表哥提議!簡直是謹慎過頭了!長姐是什麼人太子表哥能不知道嗎?只要是利國利民之舉……就算是有人質疑長姐,太子表哥也定然會護住長姐的!”
太子匆匆趕來,就聽到白錦稚這麼一番牢騷,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話可敢在鎮國公主面前說啊?”
白錦稚聞言轉身,忙對太子長揖到地,笑嘻嘻道:“長姐又不在這裏,我不過同方老發發牢騷罷了!太子表哥可千萬別告訴長姐啊!”
見太子只笑不語,伸手接過方老遞來的供詞,白錦稚又指着那劫匪,氣不過道:“要是不帶這人,只帶畫押的供詞來,我今兒個早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