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凌博彬並沒有開遠,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心緒不寧,直到接到謝方年的電話讓他回去一趟。
修聿瞧著簡玟上樓的背影, 莫名其妙地往蔣裔面前一坐, 打探道:“什麽情況?”
話剛問完, 蔣裔抬起視線看見門口折返回來的車子, 語氣生冷地說:“你等會,我先處理個事。”
謝方年打開家門,修聿側頭看見進來的男人, 便起身去一邊歇著了。
凌博彬進門後, 蔣裔並沒有說他什麽, 只是隨口詢問了番酒店最近的經營情況。
他也不需要挑明, 凌博彬是個聰明人, 只不過為人太過感性,他相信凌博彬那番話的意圖並不是想怎麽樣, 但還是有必要敲打敲打他。
整個談話過程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蔣裔穿著黑色針織外套翹著腿坐在沙發上, 明明沒說什麽重話, 卻又無形中透出上位者的氣場, 凌博彬一對上他深沉的眸子, 便移開了視線。
從頭到尾蔣裔都沒有提到簡玟,但句句話都讓凌博彬知曉喊他過來為的是誰。
直到臨走時, 蔣裔才不鹹不淡地叮囑道:“別給她造成困擾。”
凌博彬這才慚愧地留下句:“對不起蔣先生。”
蔣裔便不再看他。
雖然蔣裔給凌博彬留了幾分薄面, 但修聿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凌博彬剛走出大門, 坐在門口曬夕陽的修聿便慢悠悠地伸出他的大長腿直接攔住了凌博彬的去路。
凌博彬並不認識修聿, 但能出現在蔣先生的家, 勢必是蔣先生的朋友,他便停下腳步看向他。
修聿毫不客氣地教育道:“凌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以下犯上,目無尊長的後代。以後別再生出不該你想的心思,你這是罔顧人倫,鶉鵲之亂。”
前面“以下犯上,目無尊長”凌博彬姑且認為他對簡玟的那番話冒犯到蔣先生了,但怎麽就“罔顧人倫,鶉鵲之亂”了?他本想和修聿辯駁一番,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蔣裔語氣頗沉地說了聲:“修聿。”
修聿撇撇嘴,目光威壓地盯著凌博彬緩緩收回腿。
讓凌博彬感到奇怪的是,明明面前這男人跟他差不多大,甚至可能還要比他小,但說出來的話,還有這種威厲的眼神卻像教訓孫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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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了眼,放棄跟修聿爭論,拉了下風衣直接轉身離開了。
凌博彬走後,修聿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入屋內,罵道:“混帳東西。”
蔣裔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遞給他一個聯系方式對他說:“你盡快去趟亞馬遜,到了地方聯系這個向導,他會帶你進部落,見到瑣羅祖埃後把我跟你說的轉達給他。”
修聿接過那張紙,折疊了幾道放進口袋中,抬眸道:“亞馬遜不是說還有食人族嗎?我這麽細皮嫩肉,去了被當成美餐怎麽辦?要不還是我留下來照顧她,你去好了,反正你都跑過一趟了,路也熟。”
蔣裔目光淡淡道:“你覺得她希望被你照顧?”
一句話扎到了修聿的心窩子裡,他黑著臉對謝方年喊道:“喝酒去。”
謝方年看了眼蔣裔,他揮揮手隨他們去了。
簡玟雖然這次沒有親臨現場,但也每天遠程參與到巡展工作中。
本以為這次也像前幾次一樣順利結束,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都到了巡展的最後一天,工人搬運藏品的時候出了意外。
當簡玟接到電話時,她蒙了片刻,心臟立馬懸到了嗓子眼,握著手機頭皮發麻。
從前她是勤勤懇懇的員工,只要保證自己手上的事情不出岔子,那麽就可以杜絕掉一切風險,即使有些什麽小問題也可以找領導。
但現在她成了領導,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所有電話都打到她這,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既要處理辦事的下屬,又要解決目前藏品損壞的賠償,還要想辦法應對她上面的領導。
這無疑對她是個巨大的考驗,在短暫的慌神過後,她用了一杯熱茶的時間將自己的心神穩了下來,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令人頭大的事。
被損壞的是那台上世紀的維克多留聲機,之前凌博彬還好奇那台留聲機保存如此好,能不能放出歌來?這下不用懷疑了,徹底摔壞了。
如果不是當初凌博彬告訴簡玟那台留聲機的價值,她可能還不會像現在這麽焦急。
據下面反饋上來的消息,撤展的時候雨剛停,搬運工人為了提早下班把東西都運到一處,想兩車拖走,減少來回跑的趟數,結果地面濕滑,拖留聲機的那台推車不知道怎麽就滾下了坡。
照片發來的時候,簡玟的血壓直接飆升。
總部的人還有酒店方的領導都在現場指揮,沒人解釋得清楚怎麽會發生這次意外,又為什麽要在地面濕滑的情況下運送藏品。
出了事後,各方都在踢皮球,大家都把過錯踢給外包的運輸公司,負責運輸的工人嚇得不輕,嚷著自己也是打工的,賠不起。
簡玟一氣之下召集所有參與此次展會的下屬酒店管理層和總部過去的負責人開會,這算是她工作以來第一次拿出嚴厲的態度,那些人很快意識到這個年輕的小姑娘並沒有那麽好糊弄,她幾項措施一下,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她當機立斷的手腕。
處理完內部問題後,最令她頭大的是要給上面一個交代,無論事情發生時她在不在場,但整個巡展是她負責的,即使下面人辦事不當,這個節骨眼上,她也必須兜著。
她倒不需要向凌博彬負荊請罪,但勢必需要給蔣裔一個說法。
如果她不知道這台留聲機的價值,或許還可以利用她和蔣裔的關系想辦法平息此次事件。但這麽貴重的東西,特別是當初在他面前保證過會護藏品周全,結果還出了這事,她沒辦法厚著臉皮將此事一筆帶過。
簡玟其實不太擅長做飯,從前和父母住,回家就能吃現成的,後來和蔣裔在一起,家裡有丁文竹,丁文竹不在還有粵和堂,不想去粵和堂,蔣裔也會讓人把她想吃的東西送來。
所以簡玟真正嘗試下廚後,才發覺這個事情做起來真跟打仗一樣手忙腳亂。
她做菠蘿咕嚕肉,切菠蘿的時候還把手給切傷了,丁文竹為她找來創口貼讓她歇著,簡玟偏不肯,包完創口貼帶著傷堅持要自己做。
丁文竹也不知道太陽打哪邊出來了,詢問之下,簡玟才告訴她:“我犯錯了,很嚴重的錯誤,我覺得蔣裔有可能會把我皮扒了,我得先好好表現,爭取待會他看在這頓飯的情面上不要生太大的氣。”
丁文竹的第一反應卻是:“你外面有人了?”
簡玟一愣:“怎麽可能?”
丁文竹實在想不到有什麽錯誤能比簡小姐外面有人還嚴重。
所以本來丁文竹弄完飯就應該離開的,愣是磨蹭到了蔣裔回來。
簡玟聽見汽車的聲音便一個箭步跑到大門口候著,蔣裔還沒進門就看見她戴著圍裙乖巧溫柔地站在門口,在他踏進門的時候,她假模假樣地鞠躬道:“您回來,您工作辛苦了,外套交給我吧。”
蔣裔挑起眼皮看著她:“抽什麽風?”
丁文竹端著菜出來,憋笑看著簡玟,她一點都不擔心蔣生會因為什麽事情對她發怒,事實上她基本沒有見過蔣生發怒,他是個情緒管理能力極強的男人,即使有任何不悅,也很少用發怒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她覺得簡小姐多慮了,只要她不在外面偷漢子,就是她想把蔣生的房子點了,他都會給她遞火把。
但簡玟認識蔣裔的時間沒有丁文竹那麽長,相識以來她沒有做出過什麽過分的事情,所以她並不知道蔣裔的心理底線在哪裡,因此自從他到家簡玟便有些提心吊膽。
蔣裔在飯桌上坐下後,簡玟對丁文竹使了個眼色,丁文竹立馬聲情並茂道:“今天這一桌子飯菜都是簡小姐親自下廚的,從洗菜切菜到下鍋,簡小姐忙活了兩個多小時,不容易啊,手都破了。”
簡玟深怕蔣裔看不見,撫過耳邊的碎發時故意翹起那根貼著創口貼的手指。
蔣裔的目光掃過,靜靜地看著兩人一唱一和地表演。
簡玟給他盛了一碗花旗參燉水鴨,還特地站起身輕輕地放在他的手邊,嗓音嬌脆地說:“你嘗嘗好不好喝。”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還強調道:“我第一次給男人下廚呢。”
然後又湊到他耳邊嬌滴滴地來了句:“以後我的第一次都給你。”
這一語雙關的佑惑哪個男人經得住,蔣裔眼尾睨著她,懷疑她是屬狐狸的,人不大,勾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丁文竹在一邊,他還真想見識見識她打算怎麽給。
丁文竹當然沒有聽到這句調情的話,但她看見簡玟湊過去說完後,蔣生眼裡明顯多了些笑意。
蔣裔的確給足了簡玟面子,不管她燒得怎麽樣,他每道菜都嘗了,然後放下筷子,漫不經心地看向她,也不急著問她今天為什麽反常,似乎是在等著她開口。
簡玟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坐直了身子轉向蔣裔。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剛才雖然是故意給他打了預防針,但該承擔責任的時候她也絲毫不含糊。
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借給我們的東西出了點意外,有樣藏品在運輸的過程中摔了。”
她說完這句話後拿眼瞄了下蔣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冷靜自持,依然是剛才那副神態,簡玟也無從判斷他對待這件事的態度。
她反正就一個想法,一定要處理好這件事,前些年有人損壞了他的藏品,想再借便不太容易,如果她沒有處理好此事,等於給酒店以後的巡展斷了路。
蔣裔語氣平靜地問了聲:“哪樣東西?”
簡玟雙手放在桌子邊緣,緊緊扣著,回:“那台維克多的留聲機。”
又趕忙接道:“我們買了保險的,現在正在和保險公司那邊交涉,應該能得到一筆賠償。”
說完又低下頭去:“但我知道這沒法彌補你的損失,我今天也聯系了國內的留聲機廠家,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盡快安排人將那台留聲機送去,看看還能不能維修,不過那個櫃門和櫃角都撞斷了,就是粘上可能可能也恢復不了原樣了。”
簡玟一口氣說完,然後等著蔣裔做出反應,她想過即使他不用他們賠償,但聽聞這件事肯定會不太高興的,也許會說他們怎麽這麽不小心之類的。
但簡玟足足等了好幾分鍾,都沒等來一句責備的話。
在她將事情始末和處理方案告訴他後,蔣裔只是沉默著,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終於沉不住氣,問了句:“你是在生氣嗎?”
蔣裔抬眸看著她,眼裡投射著遙遠而迷離的光。
“我沒有資格生氣,那是凌安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