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緋是劃片區進的老城一小,離家近,走個十分鍾就能到。但她愛磨蹭,放學後常常會在校門口的小吃攤前逗留許久。
以前還好,有陸柏珵監督,倆人說說笑笑天還沒黑就能到家。後來倆人鬧掰,不一塊走了,每次安夢茹看到人陸柏珵都回到家開始做功課了才見她玩得灰撲撲地回來,氣得不行,總要在飯桌上數落她一頓。
那會兒陸柏珵還沒在她家吃飯。萬希給他請了做飯阿姨,薑緋曾去吃過兩次,覺得做得比安夢茹好吃多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合陸柏珵胃口——可能是他偏愛安夢茹做菜不放鹽的淡味兒。
所以上初中後不久,他就主動問安夢茹,自己以後能不能都到她這兒來吃飯。
安夢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其中不光是因為她喜歡陸柏珵,還因為倆孩子又去了同一所中學。
渠陽中學不再像老城一小那樣離家近了,坐公車都得七八站。陸家的事業越做越大,兩個能做主的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於是給陸柏珵安排了個司機。作為鄰居的薑緋沾了光,可以坐個順風車,不用起早,還省了安夢茹的心,一舉多得。
安夢茹做事講究有來有往,陸家小孩上學還不忘捎帶上自家小孩,那她家裡多擺一副碗筷,也算是相互幫忙。以至於之後萬希想給她塞飯錢,她沒收,好處都讓薑緋兜了——
薑緋天天進口零食,拿人手軟吃人嘴短,面對陸柏珵,都不好再擺臭臉。
只不過倆人的和好過程並沒那麽順利。
在知道自己即將要在未來幾年都得和陸柏珵坐同一輛車去學校的時候,薑緋的反抗情緒異常激烈,並擲地有聲地表示,她自己能行。
那時候拐賣人口的新聞層出不窮,安夢茹哪裡管她的想法,一個雞毛撣子亮出,就讓她乖乖地舉了白旗投降。
許久不和陸柏珵說話,倆人頭一天坐在同一輛車上,薑緋別扭得一句話都憋不出來,只能別開腦袋看窗外,到學校時脖子都酸了。
等車停穩,她推開車門就要跑,卻冷不丁被陸柏珵叫住:“薑緋。”
太久沒從他的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薑緋恍如隔世,心想他的聲音怎麽變了這麽多,像得了重感冒一樣。
她咳了兩聲,回頭:“幹嘛?”
“放學後別亂跑,我會在車裡等你。”
他們不在一個班。
薑緋對他本就有成見,這麽一聽,只當他是在幫安夢茹盯梢,心裡不爽,不情不願地哦了聲,就跑走了。
陸柏珵這人做事滴水不露,說會等她就會等她,往後幾日,也都說到做到。
薑緋納悶,倆人明明同一所學校,怎麽他就能放學這麽早,動作這麽快?除了他提前知會要做值日的情況,她每次都落他一步,次數多了,難免有點不好意思。
但她也沒表現出來,只能一放學就往外衝。
此前她與陸柏珵的交流,依然乏善可陳。
直到有一回,薑緋因為課堂小測不理想,和班上幾個差生被留在辦公室罰抄試題。事發突然,她沒來得及告知陸柏珵,整整一個小時,從學校出來天都黑了。她以為陸柏珵肯定走了,剛想去公車站,卻在固定的位置看到了眼熟的車子,眼淚一下就飆了出來。
她是上個月迎來的初潮,當時還沒什麽反應,結果這個月來勢洶洶,疼得她頭昏眼花,看什麽都不集中。班主任是男的,又凶,她不敢說,難受死了也強撐著在辦公室抄完了試卷。
現在手疼,頭疼,肚子也疼,眼淚就像刹不住的水龍頭,陸柏珵到跟前了她也不見停。
薑緋難得看到陸柏珵手忙腳亂,又想哭又想笑,嘴巴雖沒毛病,她卻故意緊緊閉著不肯說明緣由,坐車裡哭了半路才慢慢消停。
陸柏珵給她遞了半盒紙,又找了袋子幫她裝垃圾,他一開始還不停問她怎麽了,到後面乾脆一問不問,就讓她哭,見她終於平複,才低聲問她:“是不是餓了?”
薑緋哭得眼皮紅腫,勉強板起臉來瞪他:“我至於餓成這樣嗎?”
還有精力懟人,就代表情況不算太糟。陸柏珵心裡石頭落下,從書包裡拿出一條薄荷糖。
這薄荷糖最近挺受歡迎,因為提神醒腦,下午來一顆,上頭,整節課都不犯困。
薑緋接過,甕聲甕氣地說:“你怎麽買西柚味的啊。”
這味道偏甜,不太衝,她平常吃的都是強勁薄荷,對西柚口味的只當小零食來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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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喜歡?”
他變聲期,說話有吞音,薑緋沒聽清楚,以為他是問自己是不是不喜歡,便含著糖說:“喜歡。”
她冷靜下來,看到一簍鼻涕紙,遲鈍得有些尷尬,又道:“你等了很久嗎?”
陸柏珵從後視鏡看了眼一聲不吭在開車的司機,說:“也沒有,今天我們老師留堂了。”
薑緋心裡負擔減輕些許,看他也順眼了,這才慢慢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車裡沒開燈,陸柏珵肆無忌憚地看著薑緋的側臉。她臉上嬰兒肥未褪,吃著糖,腮幫子鼓起了一塊,看著軟乎乎的。他倆已經太久沒有像現在這般心平氣和地聊天,她說話快,喜歡做動作,手肘每次抬起都會擦碰到他。這種不值一提的小細節放在他眼裡,卻是等了好久才等回來的親近。
聽到她含糊地帶過了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他不傻,也猜到些什麽,體貼的沒有追問。
可是下了車,他跟在後頭,看到她校褲後沾了一塊深色,終是忍不住道:“非非,你褲子髒了。”
畢竟車子開不進去,從這裡走,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
薑緋重點全在他後邊的提醒,沒注意到他稱呼上的變化,一時氣血上湧,拉起褲管就背上了牆,“多少?”
“什麽?”
她氣急敗壞,“我問你髒了多少!”
“……”
天不涼不熱,陸柏珵襯衫裡頭還有件T恤,他默不作聲地脫了襯衫給她,“拿這個擋著吧。”
薑緋遲疑地接過,鼻翼不經意間動了動,襯衫上還有皂角粉的氣味。她低頭把襯衫綁在腰上,還是沒能把謝謝說出口,只說:“很晚了,你家還有人做飯嗎?”
她記得安夢茹前些天才說過,給他做飯的阿姨好像有事回了鄉下,這幾天都是他自己做飯,可讓他來家裡吃,他又推脫說麻煩,不肯來。她聽到時還有些心虛,不敢坦言他們在車上都沒說過幾次話,陸柏珵又怎麽還會覥著臉來她家吃飯呢?
陸柏珵微抬下巴,“有泡面。”
“泡面……”薑緋看他,“你要是不介意,就去我家吃吧。”
陸柏珵默了默,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