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些話,崔氏不應該和白卿言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說,可約莫是因爲白卿言年長於她,又是表姐,崔氏也就說了。
“祖母和婆母倒是沒有催促,可我聽說錦繡妹妹剛嫁入秦府就有了身孕,我這就……心焦的不行!”崔氏揪着帕子,沒好意思同白卿言說的更透些。
白錦繡嫁入秦府回門當日受了重傷就被擡回白府,就這樣都有孕了,她和董長瀾青梅竹馬伕妻恩愛,董長瀾別說妾室,連個通房都沒有,日日歇在她那裏她都沒有身孕,這讓她如何能不着急。
“春桃,去請紀姑娘過來給小四診診脈。”白卿言吩咐立在門口的春桃。
崔氏知道白卿言這是在藉着四姑娘爲她遮掩,心中感激不易:“多謝表姐……”
等紀琅華來的間隙,崔氏同白卿言說聊起她偶爾聽董長瀾提起登州軍糧餉之事:“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聽說,糧餉還能欠着的,說是南疆北疆之戰國庫損耗嚴重,皇帝又要重修白沃城的行宮,表姐你說說……這到底是修葺行宮重要,還是給將士的糧餉重要?公公爲這事在家氣得摔了好幾套茶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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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修葺白沃城的行宮,白卿言倒是沒有聽說過,不過皇帝拖欠給登州軍的糧餉,白卿言倒不覺得意外。
“皇帝和朝廷大約是覺得南疆北疆已平,而登州軍爲的就是震懾戎狄,戎狄如今陷入內亂之中,登州軍便沒有那麼重要了!”白卿言聲音裏帶着幾不可察的微嘆。
“對!那個掌管糧餉發放的寧大人就是這麼說的,說戎狄內亂南戎北戎攪成一鍋粥,肯定顧不上來晉國邊界騷擾,所以朝廷的意思是先緊着皇帝修行宮。”崔氏眉頭緊皺。
“戎狄本就是遊牧民族,正是因爲今年戎狄大亂,南戎北戎亂成一鍋粥,冬糧儲備肯定要出大問題。”白卿言眉頭緊皺,凝視着琉璃菱花八寶燈,“等今年秋季一到,恐會捨命大肆劫掠,邊民百姓空要遭殃!”
崔氏沒想到白卿言說的竟然與公公董清嶽說的相差無幾,忙點頭:“正是,公公也是這般說的,所以連上三道摺子請朝廷增派人手,那摺子跟石沉大海似的了無音訊!”
白卿言視線挪向崔氏:“不夠的軍餉,舅舅可是補貼了?”
崔氏頷首:“不過也是杯水車薪而已!”
果然如此……
倒不是說朝廷裏缺乏有遠見的官員,只是如今朝廷風氣怪誕,奴顏妹上的間佞之臣扶搖直上,忠言逆耳的直臣,在朝中逐漸被邊緣化,尤其是祖父白威霆去後,朝中敢直言不諱的諍臣便更少了,畢竟就連煊赫百年的大都城白家都落得個險些滿門被滅的下場,朝中百官誰能不自危?
現下的朝廷……上至太子下至百官,無一不是順着皇帝的心意行事。
源潔流清,形端影直。
皇帝這個上樑不正,下樑自然好不好到哪裏去。
白卿言上一世跟在梁王身邊,也是到最後才明白皇帝爲何對白家翻臉,將白家厭之入骨。
皇帝自小卑微慣了,得勢後便喜歡人捧着他崇敬他,而如祖父白威霆這樣千仞無枝,風骨傲岸,兵權在握,又能夠對皇帝鍼砭時弊的耿直孤臣,皇帝勢微時會忍着本性做出禮賢下士,聆聽教誨的姿態。
可一旦皇帝居高位久了,身邊又都是溜鬚拍馬奴顏妹上,會揣摩他心意的間佞小人,祖父白威霆便會如同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多時,蒙着面紗的紀琅華便雖春桃一同來了撥雲院。
紀琅華給白錦稚診過脈後,轉頭笑道:“沒關係,四姑娘這是太累睡着了,並無大礙,還是大姑娘有事……需要將四姑娘喚醒?”
“這幾日小四辛苦,辛苦紀姑娘走着一趟不過是爲了個心安!”白卿言視線落在有些拘謹攥着帕子立在一旁的崔氏,又對紀琅華道,“這位是我的表弟妹,勞煩紀姑娘也給她診診脈,看看是是否因體寒不易有孕。”
紀琅華也是個通透人兒,聽白卿言這麼說,又見上房裏沒有婢女伺候,連春桃都被遣了岀去,立時就明白給白錦稚請脈不過是個幌子,大姑娘請她過來是專程給大姑娘這位表弟妹診脈的。
“琅華或可一試。”紀琅華朝着崔氏的方向行禮。
崔氏耳尖微紅,在屏風外的圓桌前坐下,靜靜望着給她診脈的紀琅華,緊張的手心都冒汗。
見紀琅華皺起眉頭,崔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紀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當?”
“董少夫人曾經長時間用過含有麝香的香料?”紀琅華柔聲問。
只見崔氏臉色一白,點了點頭。
紀琅華看崔氏這樣子,也不像是不知道久聞麝香不易有孕的模樣,便知道這大概是後宅陰私一類之事,她也不便問。
“紀姑娘……我可是,這輩子都有不了身孕了?”崔氏聲音哽咽,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
“董少夫人夜言重了,那不至於!”紀琅華手起了脈枕,開始給崔氏寫方子,“現在還未有身孕對董少夫人來說是好事,否着身體沒有調理好,反倒對胎兒不好!我給董少夫人開幾副溫補清毒的藥,再擬幾個藥膳,董少夫人只要好好調理幾個月,定能如願以償。”
崔氏聽到這話,終於面露喜意,卻又一副快哭的模樣:“真的嗎?!我就說肯定有影響……可那些大夫卻都說我身體康健!”
年幼時發生的事情,在崔氏心裏是個疙瘩,成親一年多無孕,大夫又診斷不出個什麼,這纔是崔氏最揪心的!
剛纔她還什麼都沒說,紀琅華就診斷出她年幼時長時間用過含麝香的香料,就憑這個就足以讓崔氏對紀琅華的醫術深信不疑。
“多謝紀姑娘!”崔氏轉頭看向白卿言,漂亮的眼仁溼漉漉的,“多謝表姐!”
崔氏拿了藥方和膳食方子起身告辭,白卿言對紀琅華說了一聲:“我送表弟妹回去,辛苦紀姑娘在這裏照顧照顧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