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不遠不近跟著穆連慧。
倒不是穆連慧不想加快腳步,實在是那長長的裙面拖累了她的速度,這才讓杜雲蘿能夠跟上。
也只是跟上而已,讓杜雲蘿越過穆連慧甚至攔下她,杜雲蘿也走不了那麼快。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柏節堂。
許是曉得今日裏要鬧起來,柏節堂裡的小丫鬟們都避開了,如今還能出現在主子們眼皮子底下的,都是極得吳老太君信任的。
穆連慧一把撩開竹簾,彎著腰進去了。
杜雲蘿晚了兩步,錦蕊剛幫著撩開簾子,她還沒來得及邁步子,就聽得裏頭清脆的「啪」的一聲。
錦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這是耳刮子的聲音,聽起來力道還挺足的。
穆連慧剛剛才進去,這是誰打了誰?
杜雲蘿的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裏,她趕忙進去,就見屋裏頭眾人也都懵住了。
穆連誠坐在椅子上,臉頰發紅,穆連慧站在他跟前,咬牙切齒看著他,右手垂在身側。
穆連瀟和周氏面面相窺,見杜雲蘿來了,他遞了個眼神給她。
杜雲蘿會意,是穆連慧一進來,一句話沒說,就已經動手打了穆連誠。
吳老太君指著穆連慧,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麼?一來就跟連誠動手,還有沒有規矩了!」
「祖母,」穆連慧偏過頭來,一雙眼睛通紅,咬著牙道,「我沒有規矩,他就有規矩了?我只是他的妹妹,我已經嫁出去了,跟他有什麼乾係!越俎代庖管到我的事情上,問過我沒有?我倒是想知道,當哥哥的管我屋裏夫妻的事體,又算哪門子規矩!」
吳老太君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她上了年紀了,就聽不懂穆連慧在說什麼了?
「什麼越俎代庖?」吳老太君搖了搖頭,「連慧,祖母要問的是,姑爺到底怎麼死的,姑爺沒了,你不在平陽侯府待著,怒氣沖沖地回家來是為何?若真是受了委屈,你只管與祖母說,姑爺對不住你的地方,祖母去平陽侯府給你討公道。可你跟你哥哥鬧什麼?」
「公道?」穆連慧哈得冷笑了一聲,眸子氤氳一片,「這世上還有公道?晉尚死了,就因為穆連誠多管閑事,我不來找他,我找誰去?到地底下找那死女人算帳去?」
直呼穆連誠的名字,吳老太君是不贊同的。
事情有輕重緩急,這個當口上,吳老太君也不會去糾正穆連慧的這些「小」錯了。
穆連慧在氣頭上,東拉西扯的,也沒把晉尚的死和穆連誠的關係說明白,吳老太君乾脆問起了穆連誠。
「連慧說你管他們夫妻事兒了,連誠,你來說,晉尚的死到底跟你是什麼關係。」吳老太君道。
穆連誠眸色鬱鬱,穆連慧剛剛那一巴掌是用了大力氣的。
女人的力氣和男人比不得,穆連誠不至於痛得說不出話來,可還是不舒服得厲害。
不過,看在晉尚死了的份上,穆連誠也沒有和穆連慧計較,他清了清嗓子,斟酌著道:「我也不曉得妹夫是怎麼死的,但慧兒說我插手他們夫妻事體,倒確實有這麼一樁。
上個月端午時,我在街上遇見妹夫和他的外室,我就說了妹夫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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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阿喻沒了,才剛入葬沒多久,慧兒心裏肯定不好受,妹夫不陪著慧兒,反倒是養起了外室,這對不住慧兒。
阿喻是戰死的,妹夫在這個當口尋花問柳,傳到宮裏去,平陽侯府的臉面怕是不好看。
我讓他收斂一點,莫要讓慧兒傷心。
妹夫有些氣急,就,就動手了。
我沒還手,他打了一拳,自個兒也冷靜下來了,跟我說他知道要怎麼做,不會再讓慧兒不高興。
那****和妹夫各自歸家,後來就再沒見過。
唉……我以為他那日應下之後就會收斂了,哪裏知道今日還是死在了胭脂衚衕裡。
祖母,我那天就是看不過妹夫和那外室攪在一起,又覺得慧兒在家苦悶,他卻……
就這麼一回事。」
吳老太君聽完,和周氏交換了一個眼神。
男人在外頭養外室,只要那外室不是身份來歷不乾不淨的,一般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沒鬧出家宅失和的大事體來,禦史都懶得理這種風流事。
會插上一手去管的,多是娘家人。
穆連誠為此說晉尚兩句,這事兒往宮裏說,也不能說穆連誠做得不對。
「慧兒,你哥哥是為你鳴不平,」吳老太君朝穆連慧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坐下,「再說了,這都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姑爺都不跟連誠鬧意見,你這又是……」
穆連慧嗤之以鼻:「為我鳴不平?我求他來了還是怎麼了?晉尚在外頭養不養女人,關他穆連誠什麼事情了!」
穆連誠的喉結滾動,這話晉尚在氣頭上也說過。
晉尚說,各家夫妻相處不同,穆連誠自己不納妾,不在外面置宅子養女人,那是穆連誠的事情,晉尚要怎麼做,和誰都沒關係。
這個道理,穆連誠不是不懂,作為男人來說,晉尚的行事也沒什麼好譴責的,但作為娘家人,穆連誠當然想替穆連慧說一番話的。
晉尚也是念過書,知禮懂事的,除了最初上火了揍了穆連誠一拳,冷靜下來之後,也能體會穆連誠的心思。
換作是晉尚自己,若平陽侯府裡出了什麼事,妹夫不管妹妹,還在外頭和女人混,晉尚也要擺擺舅爺的威風。
當時,兩人說得好好的,穆連誠只當這事體過去了,被打了一拳,也沒四處說和妹夫鬧了。
他的本心,真的是為了穆連慧。
哪知今日,穆連慧反過頭來這麼說他!
穆連誠沉聲,道:「你怪我多管閑事了?」
「難道不是?」穆連慧高聲道,「口口聲聲為了我,結果呢?晉尚死了!」
「人又不是我毒死的!」穆連誠瞪著眼睛道。
穆連誠的聲音不重,卻是氣勢洶洶的,穆連慧一怔,一時沒吭聲,待回過神來,她撲到桌上,揮手就把上頭的茶壺茶盞香爐一股腦兒地掃到了地上。
劈裡啪啦,瓷器碎了一地,聽的人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