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把杜公甫的脾性摸得很清楚。
甄氏的娘家在桐城,同屬京畿道,離京城說遠倒也不遠,坐著馬車去,也就是五六日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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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不遠,甄氏也有三五年沒有回過娘家了,畢竟是出嫁了的女兒,又不是同在京城,甄氏恪守規矩,平日裏只書信往來。
今年正巧是甄氏的母親侯老太太的五十大壽,做整壽意義不同,甄氏心裏是很想回去的。
既能給母親拜壽,又能順路去歷山書院裏看一看,甄氏心動不已,道:「如此也好,那明日裏便與老太太提一提。」
翌日,蓮福苑裡,夏老太太坐在羅漢牀上,蘭芝拿著美人捶輕輕替她捶著腳。
苗氏稟了府中要緊事情,聽夏老太太吩咐了幾句,便退出去了。
苗氏前腳剛走,廖氏後腳便進來了:「老太太,我半途上遇見小廚房裏送羊乳羹的,便沒叫她們走一趟,我給您端來了。」
夏老太太抬眸看向廖氏,見廖氏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羊乳羹端過來,夏老太太頷首應了一聲,接過來抿了一口。
羊奶的臊味一股腦兒衝上來,夏老太太蹙眉,蒙頭一口喝下。
待漱了口,夏老太太苦笑著道:「這玩意兒我喝了七八年了,還是喝不慣。要不是補身子,我可不願意喝。」
羊奶甘溫,補精氣,養心肺。
「老太太,良藥苦口,您就當吃藥,」廖氏說完,又笑著搖頭,「也不對,是葯三分毒,可這羊乳是無毒的,吃下去只有益處。」
「說真的,這東西還真是好的,我喝了幾年,身子骨舒坦多了,你們幾個,別仗著年輕不當回事,也該滋補滋補。」
「哎呦老太太,媳婦可沒有這個福分,不敢喝呢。」
廖氏一副惶恐模樣,把夏老太太逗樂了,她大笑了一陣,轉頭與甄氏道:「喝羊乳還是親家母與我提的,這事體要謝她。這兩年,親家母身子還爽快嗎?」
提起舊事,甄氏頗有些懷念。
夏老太太在八年前大病了一場,當時極其兇險,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底子卻虛了,那之後的大半年裏,小病小痛不斷。
婆母生病,做媳婦的就辛勞些,甄氏在信中與侯老太太提了提,侯老太太建議夏老太太喝羊乳羹,又送來了些補身子的方子。
羊乳羹頭一回端上來的時候,夏老太太根本忍受不了。
可想起之前見侯老太太時,對方那精神奕奕的模樣,心中就有些鬆動了,再叫病痛一折磨,夏老太太是存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開始用了。
漸漸的,身子舒坦了,夏老太太驚喜,又聽大夫說了一通羊乳的好處,讓人在後花園裏辟出一處養了兩只羊,日日用新鮮的。
甄氏正琢磨著要如何提出回娘家的事情,夏老太太拋了話頭過來,她心中一喜,道:「老太太,前陣子接了桐城來的信,說母親身體挺好的。只是,您也知道,這些家書,素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我又有幾年沒見過母親了,有點兒惴惴。」
「我曉得。」夏老太太緩緩點了點頭,就像家裏給遠在嶺東的杜懷讓寫信,也都是只報喜不報憂的,做父母的,哪裏捨得讓子女在千裡之外牽腸掛肚的。
「因而媳婦有一事,想與老太太商量。」甄氏試探著開口。
夏老太太挑眉,道:「你說。」
「九月裡是我母親生辰,正巧是五十整壽,媳婦想回去磕個頭。」
「這是應當的呀。」夏老太太當即道,「不止你,晚些問問懷禮抽不抽得出身來,叫他陪你一道去。」
甄氏聞言,喜上眉梢,連聲應了。
杜雲蘿心中也很是高興,夏老太太答應得如此爽快,她準備的那些勸說的話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廖氏在椅子上坐上,彎著唇道:「三嫂是孝順人呢。」
廖氏皮笑肉不笑,說出來的話聽著尋常,可又透著股子酸味。
甄氏也不理她,想著循序漸進,夏老太太已經答應了她回桐城,等出發之後再提去書院的事情,才不會顯得她刻意為之。
廖氏暗自不爽,又覺得無趣,便起身退出去了,一面走一面琢磨著,今日夏老太太怎麼就這麼好說話了,甄氏一說就應下了。
夏老太太興緻勃勃,拉著杜雲蘿的手,道:「雲蘿,你說我給你外祖母添些什麼賀禮?那柄玉如意如何?」
杜雲蘿直笑,想了想,道:「祖母,我上一回見外祖母時,才**歲,我連外祖母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哪裏能猜出她喜歡什麼。這一回,我也隨母親一道去給外祖母賀壽。」
夏老太太一愣,剛想駁回去,可對上杜雲蘿那雙晶亮的眸子,還是沒有打擊她。
答應甄氏,夏老太太是將心比心,若是自個兒辦整壽時,分明沒有隔了千山萬水,就五六日的路程,婆家還不許女兒回來賀壽,她氣都要氣死了。
而讓杜懷禮一併回去,是杜家給甄家的尊重,也是不想生出閑話,畢竟,甄氏多年未歸桐城,若這次是一個人回去,倒叫人笑話了。
可杜雲蘿……
九月時,杜雲茹已經出閣,杜雲荻要念書,甄氏若要帶個孩子,也只有杜雲蘿了。
只是杜雲蘿畢竟定親了,這往返半個月,夏老太太有點兒猶豫。
「祖母?」杜雲蘿沒等到回復,便又喚了一聲。
夏老太太醒過神來,想到杜雲蘿說「連外祖母的模樣都模糊了」,她到底心下不忍,道:「讓你去讓你去,只是你要記著,這些日子都聽話些。」
杜雲蘿喜笑顏開,莞爾道:「祖母,我何時不聽話過?」
「呦!說你臉皮厚啊還真是沒說錯!」夏老太太笑著啐了一口,在杜雲蘿的手背上拍了拍,「你不聽話的時候多著呢。」
夏老太太高興,一旁的丫鬟婆子忙著湊趣,其樂融融之間,就把事情都定了下來。
甄氏吃了定心丸,待伺候了夏老太太用了午飯之後,才帶著杜雲蘿回了清暉園。
轉眼便是中元。
中元祭祀,苗氏掌了多年的中饋,雖是忙碌,但也井井有條。
祠堂前,杜公甫念了祭文,磕頭上香。
這一日上的都是齋飯,並糕點填些肚子。
杜雲諾吃著綠豆糕,低聲問杜雲蘿:「夜裏放河燈,五妹妹你去不去?」
中元這一日,百姓們會在城外河邊放燈,從日頭偏西一直到二更前,連城門都會比平時晚些關上。
杜雲蘿是想去的,可她答應了夏老太太要聽話,這才過了兩三日,斷斷反悔不得,只能搖頭:「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