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都跪下了,杜雲茹和杜雲蘿也不好坐在那兒當木頭,對視了一眼,規規矩矩跪在了甄氏身後。
夏老太太的視線從杜雲蘿頭上那兩朵絹花上掃過,面無表情,也沒有叫起。
如此架勢,一屋子的人心中越發沒有底了。
苗氏偏頭嘆息,連八竿子打不著的心肝肝杜雲蘿都陪著罰跪了,她們其他人還能逃得過?
丫鬟婆子們具是通透人,噤聲屏氣,躡手躡腳地跪了。
東稍間裡,除了端坐在羅漢牀上的那兩位,其餘人都跪著。
杜雲琅三兄弟得了消息,自不敢託大,一道往蓮福苑裡來。
裏頭如此氣氛,打簾的小丫鬟苦著一張臉不敢報,兄弟幾個不為難她,自顧自在正屋前的迴廊上跪了。
這一跪便是小半個時辰,直到西洋鍾打了點,杜公甫才清了清嗓子。
夏老太太會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已經涼透了的茶,淡淡道:「起來,把事體說說明白。蘭芝,你讓雲琅他們進來吧。」
蘭芝爬起來,趕忙出去喚人。
杜雲蘿起來後,與杜雲茹一道扶起了甄氏,久跪下來,膝蓋又酸又痛,可當著杜公甫和夏老太太的面,誰也不敢揉,只能咬牙忍著,依著輩分坐的坐、站的站。
苗氏提心弔膽了一整夜,根本沒有睡踏實,一來就跪了小半個時辰,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她按了按眉心,道:「老太爺、老太太,昨日是……」
「昨日你跟著去了?」夏老太太直接抬聲打斷了苗氏的話。
苗氏低下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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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沒有去,你能說明白什麼?」夏老太太冷哼一聲,目光在杜雲瑛和杜雲諾面上轉了轉,道,「你們兩個自己說。」
杜雲諾咬著下唇,眼中一片晶瑩,張了張嘴,沒吐出一個字來。
杜雲瑛看在眼中,心道杜雲諾若還是這般惶恐態度,只怕夏老太太又要發脾氣了,她暗暗勻了勻氣,道:「祖父、祖母,是這麼一回事。我們到河邊時,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官家放燈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原本哥哥們是陪著我們的,可到了岸邊,就遇見了好些人家的姐妹們都在,有不少都是熟人,就過去打了招呼。」
杜雲瑛說到這裏頓了頓,轉眸看向杜雲蘿,杜雲蘿有些莫名,只聽杜雲瑛道:「安冉縣主也在。」
安冉縣主這四個字,讓杜雲蘿下意識地蹙了眉頭。
莫非,是安冉縣主為難杜雲瑛和杜雲諾,以至於燒了河燈?
念頭在腦海裡劃過,杜雲蘿自個兒就先否定了。
安冉縣主好歹也是杜雲諾的表姐,廖氏和廖姨娘多有走動,安冉縣主再驕縱,也不至於去燒杜雲諾的頭髮。
「她是縣主,又是四嬸娘的外甥女,我們便上前問了安,縣主見了我們是不太高興,後來……」
依杜雲瑛的說法,安冉縣主是和許多交好的貴女們一道去的,遇見了杜雲諾與杜雲瑛,她惱歸惱,但還顧念著親戚臉面,並沒有為難她們,有兩個與杜雲諾熟悉的姑娘甚至邀請她們一起放河燈。
杜雲諾沒有拒絕,而杜雲琅幾兄弟又不能一直在姑娘們之間待著,便遠遠離開了些,只讓婆子丫鬟們仔細照顧著。
而後,她們遇見了惠郡主。
惠郡主和安冉縣主之間,素來是面和心不合的。
見杜雲諾和安冉縣主說了幾句話,惠郡主掩唇直笑:「安冉姐姐真是大度,換作是我,可落不下這個臉。」
安冉縣主是什麼脾氣,這般嘲弄的一句話落在耳朵裡,氣得渾身都發抖了。
對杜雲諾,安冉縣主要顧及廖姨娘的面子,但對惠郡主,她就沒這麼多講究了,當即牙尖嘴利刺了過去。
兩人吵嘴,哪個敢攔?又有膽兒肥的明著勸暗著推,一發不可收拾。
惠郡主揚手要打安冉縣主,兩人推挪時打翻了侍女手中的河燈,點燃了杜雲諾那身蔥綠地妝花紗長襖的交領。
杜雲諾愣在那兒還沒回神,身邊的人一下子就尖叫著散開了,連那兩個始作俑者都呆愣地站在那兒不動了。
眼瞅著杜雲諾垂在後背上的頭髮都燒起來了,杜雲瑛慌亂地撲了過去,揮著衣袖替杜雲諾滅火,連手指燙著了都不覺得痛。
杜雲瑛動了,杜家的丫鬟婆子們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幫著撲火,杜雲諾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杜雲琅兄弟聽見動靜,過來一看也傻了眼,怕這頭髮再燒下去要出大事體,他從懷中掏出小刀一把就將冒著煙的頭髮給割斷了。
驚魂未定的杜雲諾被扶回了馬車,他們也無心再放燈,返程回府。
杜雲瑛說完,整個人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垂眸看向自己還紅著的手指,只覺得一股子痛楚又湧上心頭。
昨夜裏回來,苗氏就問過她,怎麼就瘋了似的衝過去滅火,她和杜雲諾根本不是心連心的姐妹,又有這麼多丫鬟婆子在,她何苦來哉。
杜雲瑛一個字都沒有答,她腦海中一片空白。
在見到杜雲諾後頸領子燒起來的時候,她的腦海也是空白的。
根本沒有想過什麼,她只是本能地就撲了過去。
直到火滅了,她站在河邊看著那群或驚恐或愣怔或冷漠的貴女時,她想,不管她和杜雲諾暗地裏關係如何,她們都姓杜,在這些人的面前,她不想叫她們看笑話。
夏老太太聽杜雲瑛說完,道:「雲諾,是這麼一回事嗎?」
杜雲諾垂著頭,緩緩地點了兩下。
廖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從袖口中取出一方錦帕,打開之後雙手捧到夏老太太跟前:「這是昨日雲琅割下來的雲諾的頭髮,都帶回來了。」
杜雲蘿看過去,烏黑的長發,在其中一端靠近頂部的地方,燒得又黃又乾,甚至還有一股子焦味。
見了斷髮,杜雲諾本能抬手去摸自己的後頸,摸到那短了一大截的頭髮,她咬著唇又要哭出來。
夏老太太示意廖氏把東西收好,道:「事情說完了,知道哪兒錯了嗎?」
杜雲諾愕然抬頭,分明,分明她和杜雲瑛都是受害者,安冉縣主和惠郡主動手,她們又有什麼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