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修聿上門的時候蔣裔正在給自己上藥, 他瞧著蔣裔這一身慘不忍睹的模樣,直呼:“好家夥!”
蔣裔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問道:“你來乾嗎?”
修聿圍著他來回打量了一番:“來看看是給你打120還是直接通知殯儀館, 看來簡玟下手還是輕啊。”
蔣裔涼涼地掠了他一眼:“這些不是她知道後弄的。”
修聿很是詫異, 想當初凌安再怎麽也是聽說那些糟心破事之後才捅了陳少昭, 怎麽簡玟聽都沒聽就直接開殺, 這麽不按套路出牌的嗎?
他隨即又問道:“她什麽反應?”
要說反應,簡玟的反應和凌安截然不同,凌安聽完後當即對陳少昭起了恨意, 而簡玟則異常平靜, 從表面幾乎看不出什麽波瀾。
見蔣裔不說話, 修聿朝樓上望了眼:“她人呢?”
“走了, 給她點時間消化。”
天蒙蒙亮的時候簡玟說要在沙發上眯一會, 他便上樓洗了個澡,等他再下來的時候沙發上早已沒了身影, 茶幾上壓著一個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我回去了”。
走得悄無聲息, 甚至沒有等他下來當面說一聲。
修聿抓了抓頭, 突然想起什麽, 趕忙問道:“那件事, 你沒跟她說吧?”
蔣裔眉宇深鎖:“恐怕也瞞不了多久。”
修聿頭疼道:“這是造了什麽孽!”
簡玟回家了,趕最早的航班回到了生活23年的家, 踏進家門的那一刻, 看著陽台上老爸的魚竿, 桌上盛白米粥的牡丹花碗, 廚房鍋上冒著的熱氣, 還有門把手上掛著黃格圍裙, 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她才感覺心裡踏實了一些。
簡玟徑直回了房往牀上一倒,腦袋瓜嗡嗡的。
修聿口中那個情場浪子和總裁替身小嬌妻的劇本雖然狗血,但基本還在她能理解的范圍內,這猛然拿到一個前世今生的劇本直接就把簡玟乾蒙了,以至於她回到家後,內心都在極度否認蔣裔告訴她的這些事情,並試圖找出他話中的破綻以此來證明這一切不過是編造出來的故事。
然而越深想下去,越多的細節便慢慢浮現出來。
還未認識他之前,他每逢雨天總會出現,那是因為她的每一世都懼怕雨天。
在她擔心自己的狀況會嚇到他時,他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意外,還反過來安慰她不用跟他解釋。
他清楚她喜愛荔枝,魚眼,還帶她去吃好吃的粵菜,因為上一世她生活在廣東。
在她離開俱樂部的那段時間,他們曾失去了聯系,再見面時,他說去了亞馬遜,她好奇他在亞馬遜也有生意,他告訴她不是生意,是去辦些事。
他送過她一個很浮誇的金鐲子,上面是一個鳳凰的圖案,如此看來並不是突發奇想。
她問他是否有發妻時,他垂眸看了她良久,那個眼神一度讓她不知所措。
她在他面前提剪發,他卻十分忌諱,她的前世,便是以斷發之裂與他訣別。
他總是對她說她有經營酒店的天賦,她以為這是句恭維話,殊不知上輩子她就是開酒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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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茫茫人海看中平凡的她,他說因為奇妙的緣分,而這緣分延續了幾世,羈絆已深。
他身上那沒來由的熟悉感,琥珀木香的味道,無垠的曠野,奔馳的馬匹,肆意的追逐。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緣由。
兩天來,簡玟一直在試圖找出漏洞,可越來越多的細節都在佐證蔣裔所說的一切,如果這是一場謊言,那麽他必須要從認識她的第一天就撒下彌天大謊,才能將這麽多細節全部吻合上。
於是她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他說的.有可能是真的。
在這兩天裡,簡玟正常去酒店上了班,她也想明白了陶豔和凌博彬的這層關系。
嚴格來說,的確算不上什麽親戚,陶豔的曾祖父是陶兆之,他是凌安母家那頭的表弟,而凌博彬是凌家庶出的後代,從血緣上來說,半點關系都沒有,只是因為凌安這重身份,才勉勉強強算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
所以縱使陶總勾結下屬乾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蔣裔仍然給他留口飯吃,那是看在陶兆之的份上,才不至於讓他的後代太落魄,但以陶總的行事作風絕沒可能帶領整個集團向上走,蔣裔才會將經營權交給凌家後人,這些他應該早在多年前就考量過。
簡玟再見到陶豔的時候,從前那些爭鋒相對彷彿一夜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是陶兆之的曾孫女,一旦代入凌安是自己前世這個設定後,陶豔在簡玟眼裡突然就眉清目秀起來,甚至對於她偶爾毒舌的行為,她也權當是小輩不成熟不懂事,淘氣,調皮,看待她的眼神都慈祥許多,把陶豔看得毛孔悚然,直罵她被鬼上身。
簡玟並不生氣,還拍了拍她的肩鼓勵她多乾實事,今年要是乾得好她幫她打審批,讓她順利調入總部。陶豔並不想去總部,目前來說她正在談一段你儂我儂的戀愛,只想擺爛。
簡玟對於她不爭氣的想法感到痛心疾首。
下了班後簡玟就窩在隆晟,“僧娑洛”這個組織如今早已合法化,有個更為通俗的名字,叫洛融資本,打出的標語是“您信賴的財富傳承管家”。
簡玟查到這家公司是面向大眾提供財富管理服務的,只不過位於隆晟地下的這個秘密組織裡的成員是特殊的服務對象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謝方年打過招呼,她來隆晟一路暢通無阻,甚至守在電梯口的兩個彪形大漢還會主動為她按電梯。
她在那裡待了兩晚,每天過來的人都不一樣,他們過來的目的各不相同,這裡像是個私密的信息中轉樞紐,或者綜合辦事處,以私人俱樂部的形式默默運作著。
大家處理完各自的事情也會偶爾坐在一起閑聊,對於簡玟的到來沒人感到意外,見到她基本都會和她點點頭,像是認識已久的老友。
經歷百年,這裡的人陸續離開,又陸續回來,即便換了副皮囊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簡玟逐漸明白了這些人身上波瀾不驚的沉澱感和那種深不可測的清冷氣息從何而來了,她從前總覺得蔣裔身上也有這種感覺,還一度認為這裡的人很怪異。
現在倒是體會到了,活過幾世的人早已見慣世事,大概遇到任何事情都見怪不怪了,便也自然而然有了些超然脫俗的平靜感。
他們依然遍布在各行各業,從事著不同的工作,和平常人無異。
這些人憑借上一世積累的財富或者智慧,亦或是利用對人性通透的認知,大多混得風生水起,當然也有不念名利錢財的普通人,他們有著自己的故事,因為種種原因陷入輪回之中,不是每個人都如蔣裔這樣能完完整整記起前世種種,有的人只有一世輪回,根本不知起因,不知前路在哪。
簡玟時常會好奇凌安第一次見到這些人是何反應?
那個總喜歡穿長袍子,造型介於搖滾和牧師風格之間的男人幾乎每晚都待在這,他們都叫他達哈泰,或者達叔。
據說他當年是滿洲鑲紅旗人,地位還挺高,葉子牌的打法也是他帶來這裡的。
第三天簡玟再過來的時候,達叔他們打算玩葉子牌,正好差個人便將她叫了過去。
於是簡玟陪他們搓了幾把,正玩到興頭上,身後陸續響起了“蔣先生”。
蔣裔身著深色紋理衫同洛融資本的方理事一道走了進來。
簡玟偏了下頭,他的目光瞧來,隔著一段距離,他幽深的墨瞳依然有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簡玟迅速收回目光,像沒瞧見一樣繼續專注手上的牌,蔣裔也沒去打擾她的興致,和方理事走入射箭場內。
方理事讓人牽來赤騮,簡玟再朝那邊看去時,蔣裔高頎的身形立在赤騮身前,撫摸著赤騮的腦袋,赤騮順從地垂下脖子,和蔣裔很親近的樣子。
他再次朝她看來,簡玟適時移開目光,就像他的眼神會燙人一樣,她總在閃躲。
蔣裔在射箭場和赤騮待了一會便回到了場邊同方理事談事情了,沒一會兒簡玟從牌桌上起身,他側眸看向她,她終於沒再躲避,回身朝他走來,短裙長靴,腰肢纖細,帶著幾分火辣。
蔣裔轉眸朝方理事揚了揚下巴,方理事起身對走到面前的簡玟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沒人刻意問過她的身份,卻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簡玟看了眼方理事的背影,聽見蔣裔對她說:“坐。”
他往旁邊挪了些,簡玟卻轉回視線直接坐在了他腿上,她柔軟的身軀讓他呼吸停頓了一瞬,抬起胳膊摟住她。
她用手臂勾著他的脖子,昂起頭的時候有淡淡的酒氣,不太明顯,混合著她身上微甜的氣息,勾人得很。
“他們是不是都把我當凌安看待?”
“喝酒了?”他問。
她卻任性道:“回答我。”
他若有所思地說:“凌安有一陣子經常待在這,和他們都很熟。”
她怒了怒嘴,向他強調道:“我是簡玟。”
他低下頭,目光近在咫尺。
“如果你非要這麽說,我也不是陳少昭,只是意外擁有了陳少昭的記憶。”
他奪目的眉眼聚焦在她的臉上,溫柔、專注,讓她瞬間著了魔,她湊近他,柔軟的唇廝磨著他的下巴。
“怪不得你的發音偏向RP,是受陳少昭的影響嗎?”
“20世紀的時候上流社會之間普遍使用Received Pronunciation。”
這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一種標志,陳少昭去到英國後和當地一些商人貴族來往密切,他沒有放下國內的事業,後半生依然忙碌操勞。
簡玟望著他的下巴,下巴中間的美人溝性感得一塌糊塗,她張開嘴輕咬著他,再松開口時他的下巴被她牙齒磕出了明顯的印子,她忽然就笑了起來,嚴肅的蔣先生被她欺負到眸色隱忍。
他低眉看著她,任由她像個不斷使壞的小狐狸,沒有一刻消停,即便在他跟她說話時。
躁動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徘徊,簡玟看著他的唇想和他接吻,心口仿若被貓抓撓著。
她昂起脖子,眸色迷離挑逗,蔣裔眼裡蔓過一絲笑意,偏開視線拿起茶喝,她看著他微微滾動的喉結,在他放下茶杯時,伺機而動貼上他的唇,酒氣在唇齒間蔓延,多日來的分離糾纏成不止的心跳,血液跟著滾燙。
蔣裔沒有阻攔,她像急切的縱火犯,他是她的火場,任她在他身上發泄,她似乎並不滿,手在他身上亂撓。
他扣住她的腦袋將她禁錮在懷中發狠地掠奪著她的氣息,她沉醉在他猛烈的火勢中,吻到舌尖發麻。
她的手不安分,滑進了他衣擺,他捉住她的手,氣息不穩道:“知道後果嗎?”
她長靴和短裙之間白嫩的腿輕輕晃著,聲音柔妹:“不知道呀。”
他拿她沒辦法,說了她一句:“長本事了。”
蔣裔收緊了搭在她腰間的指節,將她抱到了沙發裡面,那裡背對著人,不至於讓她大膽的行徑被人圍觀,她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他繃著臉,眼神逐漸灼熱,喚著她的名字“簡玟”。
她軟軟地“嗯?”了聲。
他對她說:“手拿出來。”
她笑意漸生,問道:“謝方年為什麽對我那麽恭敬?”
“凌安在廢墟救回的男孩是謝方年的父親,他身體一直不大好,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了,方年是在我身邊長大的。”
簡玟知道他指的“我”是陳少昭,在陳少昭彌留之際,他對謝方年說他或許一些年後還會來找他,那時謝方年只以為年邁的陳少昭在說胡話,直到十八歲的蔣裔出現在他面前。
這世上的事就像滾動的車輪,碾著泥土和碎石不斷向前,邁向下一個站點。
簡玟看了眼時間,將手從蔣裔的衣服中抽了出來,對他說:“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她這說走就走的行為頗有點薄情寡義的味道,蔣裔挑了下眼皮,伸手扯住她的手腕,簡玟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被她撩撥得昂首挺胸的巨獸,笑道:“你現在應該不方便送我,我讓謝方年送了。”
說完她便從他手中溜走了,蔣裔望著她的背影,歎了聲。
簡玟抗拒這一段段前世,她總覺得漏了什麽重點,總有種讓她感覺不對勁的地方,這讓她極其不安。內心卻又控制不住對他的眷戀,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蔣裔,怎麽面對接下來的人生,她成了矛盾綜合體,在短暫的相處過後又急於逃避這一切,回到現實的保護殼中。
回去的路上,謝方年告訴了簡玟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
凌安前往安華賓館的那晚,謝方年的父親曾一路尾隨她到巷口,被凌安及時發現,她編了個謊言將他支走,保住了他的命。
沒有凌安,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謝方年,他在陳少昭身邊長大,視陳少昭為尊長,從小耳濡目染,對凌安的敬重早已深入骨髓。
謝方年將簡玟送到小區門口,在她離去的時候,他下車叫住她,對簡玟說:“他後來患上骨內惡性病變,晚年一直受病痛折磨,我從沒見他笑過,直到這一世他遇見你。”
暮色漸濃,夜風微涼,簡玟的目光迎月夜輕輕晃動,最終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簡玟的再一次逃離讓蔣裔走進死循環中,亦如上一世凌安一次次遠離他。
謝方年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回了樓上的房間,手上拿著一杯伏特加,出聲問道:“送回去了?”
謝方年躬身道:“看著進小區的,明天還去廈門嗎?”
“會一下這個港務公司的老總,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您懷疑?”
蔣裔抬起酒杯掀掉了杯中酒,沒再出聲。
謝方年擔憂道:“不早了,您少喝點,當心身體。”
囑咐完謝方年便退了出去,沒幾分鍾房間門又響了,蔣裔不耐地放下酒杯起身打開門道:“還有什麽事?”
立在門外的並不是謝方年,而是氣喘籲籲的簡玟,她瞳孔幾乎顫唞地盯著他:“我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