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瞥了錦蕊一眼。
錦蕊會意,往前走了一段,繞過了月洞門才停下來,她守在這兒,免得有人經過聽見了姑娘們說話。
杜雲蘿學著杜雲諾往柱子上一靠,道:「我猜到了。」
「國公府不好嗎?」杜雲諾微微蹙眉,三姐姐去了伯府,五妹妹要去侯府,她若能入國公府,不也是一樁好事嗎?
杜雲蘿苦笑:「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是個什麼狀況,四姐姐你知道嗎?」
杜雲諾的眸子倏然一緊。
她是知道的,整個京城裏勛貴官宦人家,都知道那就是個藥罐子,就算鎮國公府上一直說二公子身子好多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見她如此反應,杜雲蘿抬眸直直望著她:「去年春天,石夫人替侯府來蓮福苑裡探口風時,四姐姐你說過的話,猶在我耳邊。
你說,你不想看著我青燈古佛一輩子;
你說,我若去了侯府,看起來風光無限,杜家長臉了,可在裏頭過日子的是我,若有個萬一,我要如何?
你說,以我們杜家的出身,不攀高枝,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還是不少的,平平安安最要緊。」
杜雲諾的面色發白,杜雲蘿每說一句,她的臉就白上一層。
當時那些話,都是場面話,為的是說動杜雲蘿,讓她鬧一場引得杜公甫和夏老太太不滿,但,其實也是真心話。
姐妹一場,她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怎麼會興匆匆地把妹妹推進個火坑裏。
杜雲蘿嘆了一口氣,又道:「我不願你青燈古佛,我也不想看你毀一輩子。
便是你豁出去了什麼都不怕,你也該考慮杜家,把你嫁給一個藥罐子,我們杜家才是真的賣女兒,要叫整個京城官宦人家看不起的。
到時候,四叔父怎麼辦?三哥哥怎麼辦?毀了四叔父和三哥哥的前程,莫姨娘的一生就折在你自己手上了。」
杜雲諾的身子微微發顫,虧得是靠著柱子,才沒有搖搖晃晃的。
「四姐姐,我知道你想高嫁,可也要看那人家是不是我們該攀的,鎮國公府上,往後是雲華公主一手遮天,你能討到什麼好處?無所依,無所憑,不是哪裏都像我們家這麼乾淨的。」杜雲蘿道。
杜雲諾咬住了下唇,她知道杜雲蘿是對的,可就是因為這樣,她的心情才格外沉重。
她可以圖一時風光,可等那病秧子蹬腿閉眼,國公府裡,誰會全心全意待她?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一頭撞死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放她去死。
就像廖姨娘,辛苦操持了十幾年中饋,如今卻要替丈夫操辦婚禮,若她是主母抬妾室也就罷了,可她是妾室迎主母,真真是要慪死過去。
與那些醃臢人家相比,杜家後院真是乾淨。
「我不會鬼迷心竅,我分得清好賴,我只是……」杜雲諾垂下頭去,眼中氤氳,她眨了眨眼,才沒有讓淚水落下來,「我只是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
迷茫,彷徨。
前兩年還好,這一年多來,這些情緒三五不時地縈繞在她心頭。
有時候,她會自暴自棄地想,像苗若姍那樣也挺好的,豁出去了,什麼都不管了,愛怎怎的,可靜下心來時又覺得自己可笑可憐,別說她不敢,她便是敢,也不知道朝誰豁出去。
及笄之前,莫姨娘就三五不時地提醒她,要她為自己著想,為自己爭取,這兩日越發如此,杜雲諾叫她說得煩了,才往蓮福苑裡避。
杜雲蘿見她如此,心裏沉甸甸的。
前世時,杜雲諾嫁得門當戶對,丈夫是官宦人家的庶子,可他們夫妻真的是湊合著過日子而已。
杜雲諾與那人沒有感情,彼此都聽不進對方的話,起初還會爭吵,後來連吵架都剩下了,各過各的。
可杜雲諾畢竟是女人,夫妻失和,各過各的,真的受苦的是女人。
今生,杜雲蘿知道那麼一家人的存在,可她斷不會告訴夏老太太、告訴廖氏,杜雲諾已經吃了一輩子的虧了,何苦再叫她守一世活寡,受一世委屈。
「還記得安冉縣主出閣的時候嗎?」杜雲蘿輕聲道,「高攀亦或是低嫁,這都不要緊,能像縣主那樣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杜雲諾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像安冉那些,能拿捏住霍子明,讓霍子明聽她的順她的,哪天不高興了要和人大鬧一場,也有霍子明在後頭撐腰。
杜雲諾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含淚,卻是笑了:「是挺好的。」
杜雲蘿清楚杜雲諾是通透的,她只是苦於現狀一時糾結而已,並不會做什麼傻事,這讓杜雲蘿放心許多。
這個話題就此略過,誰也不再提鎮國公夫人的事體。
蓮福苑裡,夏老太太請了廖氏,大致與她透了個底。
廖氏氣得仰倒,要不是礙著夏老太太,她都要大罵鎮國公夫人厚顏無恥、蛇蠍心腸,她的病孫子是寶貝,別人家裏的姑娘就是野草了嗎?
要廖氏來說,那二公子已經病成那樣了,鎮國公府娶什麼孫媳婦呀,趕緊積點德才是,禍害一個妙齡姑娘這樣喪陰節的缺德事體,他們都做得出來,是怕這二公子死得不夠快吧!
杜雲諾雖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但好歹也養了十多年了,廖氏若把她推進火坑,那和她最厭惡憤恨的景國公老公爺有什麼區別,外頭又會怎麼看他們杜家!
「我們家還沒窮到要賣姑娘呢!」廖氏氣得磨牙,「老太太,這事兒我曉得,他們要是敢打雲諾主意,我掄起掃帚都給打出去!我就不信了,這京裡我千挑萬挑,一條能躍龍門的鯉魚不好挑,一個身子骨結實、能活到了四代同堂的男人我還挑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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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太太頷首,廖氏這人有一說一,嘴上應承下來的大事情,斷不會反悔的:「就是把事情跟你交個底,話又說回來,慈寧宮裏表態了,鎮國公府應當不敢一意孤行。」
夏老太太猜得沒有錯,鎮國公夫人的確不敢,她只能把杜雲諾拋到腦後,就像她根本不敢妄想惠郡主和穆連慧一樣。
十天后,宮裏定下了惠郡主的婚事。
惠郡主遠赴平川,嫁給平川王府的二公子。
這和半年前南妍縣主透露給杜雲蘿的消息是一樣的。
睿王妃為了能打發這個庶女,可算是費心費力,除了說動睿王爺,還要讓皇太后做主,磨了半年多,慈寧宮裏總算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