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軟軟糯糯,如撒嬌一般,那雙眸子卻格外認真,透出幾分執拗來。
不知不覺間,穆連瀟揚起了唇角,輕輕颳了一下杜雲蘿的鼻尖:「練拳又不好看。」
杜雲蘿轉眸一轉:「那舞槍好看嗎?」
笑聲清朗,穆連瀟道:「在院子裏舞槍,可不好施展。」
韶熙園的院子不算小,可四周擺了不少花卉,長槍凌厲,舞起來颯颯,在這兒的確不容易施展開。
杜雲蘿笑彎了眼:「下回去校場練槍時,我要跟著去看。」
穆連瀟知道杜雲蘿的性子直白,成親之後,她說話比原先越發大膽了些。
想看就是想看,想去便是想去,不會扭捏試探著問他「行不行」、「好不好」。
他想,他就是喜歡這份直白,讓他清清楚楚知道她的心思。
就如同知道她的感情一般。
杜雲蘿的眼中從不掩飾對他的愛慕和依賴。
「都依你。」穆連瀟笑意更濃了,這般可愛的杜雲蘿,他只想事事依著她順著她。
錦蕊搬了把椅子來,杜雲蘿就坐在房門口看穆連瀟練拳。
穆連瀟從小習武,基本功紮實,即便不是與人對練,杜雲蘿都覺得,那一拳一掌憑空打出去都帶著力量。
與她這種被稱之為「花拳繡腿」的小拳頭完全不一樣。
從前,她沒少拿小拳頭招呼穆連瀟,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一個是皮糙肉厚,杜雲蘿的手勁給穆連瀟撓癢癢都不夠意思,但穆連瀟總讓著她。
穆連瀟越是讓,她越是得寸進尺,當時只當是心中抑鬱的發泄,等後來迴轉過頭去看,何嘗不是變著法子想讓穆連瀟來哄來寵?
從前的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
從前的她,也沒有認真看過穆連瀟練功。
她不會跟著去校場,亦不會早起,穆連瀟練功的時候,她還迷迷糊糊會周公。
現在,杜雲蘿想好好看看。
杜雲蘿看得仔細,外行看熱鬧,她看不懂拳法套路,只知道一招一式都好看。
穆連瀟自顧自練拳,偶有幾次四目相對,杜雲蘿的目不轉睛叫他有些意外。
待練完了,杜雲蘿從椅子上站起來,掏出塊乾淨帕子給他擦汗。
穆連瀟半彎了腰,把臉湊過去,免得杜雲蘿踮著腳尖,他笑著問:「有這麼好看?」
杜雲蘿手上不停,嘴裏道:「好看呀。」
笑語晏晏,清脆如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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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連瀟眸子一沉,念著院子裏丫鬟婆子們多,才忍住了一親芳澤的心思。
帕子上有杜雲蘿常用的香露的味道,穆連瀟眯著眼看去,帕子角落上繡的一串雲蘿花綻放在眼前。
他猛然間就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國寧寺天王殿中,他看著杜雲蘿仔細替他絡玉佩,十指翻飛,說不出的好看。
那是他第一次察覺到,姑娘家做女紅也可以這般引人注目。
當時心中曾劃過一個念頭——若是這麼一雙手、這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繡花樣、縫衣服,他一定會陪著看著,捨不得走開。
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
他覺得她做針線好看,而她就覺得他練功好看。
就是這樣一個人,叫心底生出了陪伴的心思,根本不捨得移開視線。
穆連瀟牽著杜雲蘿的手往屋裏走。
凈室裡已經備了熱水,等穆連瀟梳洗更衣,兩人用了早飯,便往柏節堂去。
吳老太君也不多留人,道:「車馬都備好了,趕緊回家去吧,杜家那兒定是盼著呢。」
馬車徐徐出了定遠侯府,沒多時,便到了杜府外頭。
大門外,杜雲荻三兄弟都等著他們。
穆連瀟鬆開了杜雲蘿的手,撩開簾子跳下了馬車,而杜雲蘿一直到垂花門外才踩著腳踏下來。
甄氏長著脖子等她,先把人摟在懷裏抱了會兒,這才鬆開了,仔細端詳起來。
杜雲蘿今日穿了條石榴裙,半長的褙子外頭披了件猩猩絨的雪褂子,頭髮盤起,戴了套東海珊瑚頭面,整個人顯得嬌俏活潑。
苗氏抿唇直笑:「這哪裏像是新嫁娘,還跟在家當姑娘時一樣,可見侯府裡也寵著哩。」
甄氏撲哧笑了,嗔了杜雲蘿一眼:「聽見沒有,該有當媳婦的樣子了,別整日都跟個孩子似的,我都替你臉紅。」
杜雲蘿抱著甄氏的腰撒嬌。
甄氏笑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牽著她的手往蓮福苑去:「老太爺與老太太都等著你呢。」
一行人邁進了蓮福苑。
蘭芝在正房外頭張望,一見了來人,趕忙抬聲道:「老太爺、老太太,咱們的世子夫人回來了。」
蓮福苑裡問安聲夾著笑聲,一時熱鬧極了。
蘭芝打了簾子請杜雲蘿進去。
夏老太太的聲音從暖閣裡傳出來:「雲蘿快來給祖母看看。」
杜雲蘿快步進去,給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見禮。
「別急著行禮了,等世子來了再一道磕頭。」夏老太太拉著杜雲蘿在身邊坐下,認真打量了一番,「怎麼還跟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似的,都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了,該長大些了。」
這下,苗氏和甄氏亦笑作一團。
「我沒說錯吧,我說你你還不依,連老太太都這麼說,你可要長點心了。」甄氏笑著道。
夏老太太抬眸看過來:「懷禮媳婦說什麼了?」
苗氏笑盈盈把垂花門上的事體說了,逗得夏老太太撫掌大笑,杜公甫亦是難掩笑意。
沒多時,穆連瀟也就過來了。
地上擺了皮墊子,穆連瀟與杜雲蘿一道給杜公甫和夏老太太磕了頭,又給杜懷禮與甄氏磕頭。
甄氏看著眼前這郎才女貌的小倆口,眼眶霎時紅了,背過身去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因著回門這日要在黃昏前回到婆家,中午的歸寧宴也比平日用午飯早些。
待杜雲茹、杜雲瑛夫婦都到了之後,花廳裡便開了席。
杜雲蘿坐在甄氏和杜雲茹中間,目光時不時往對面那一桌瞟。
杜雲茹給她夾了塊糖藕,附耳與她道:「怎麼?怕世子雙拳難敵四手?」
歸寧宴上,新姑爺定是要被嶽家人灌酒的,但嶽家行事也有規矩,不至於喝壞了姑爺身子,也就是圖個熱鬧。
杜雲蘿記得,當時邵元洲吃完酒,歇了一個多時辰才回過神來。
「雙拳難敵四手?」杜雲蘿捂著嘴笑,「你確定?」
不是她說,以穆連瀟的酒量,這兩桌人都趴下了,他都不會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