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話最糟心?
不是直白地謾罵、侮辱,也不是指桑罵槐,而是表面上聽起來很尋常的一句,卻能化作針、直接往人心窩裡扎的。
桂老夫人面善,出門應酬,便是有不對路子的,她要張口,必然也是采取這一種。
先前那兩樣的,段數太低了,老夫人不屑那樣。
就好比桂老夫人以前“說”安氏,全是綿裡藏針,以至於溫子甫至今都以為老母親待小兒媳婦親善。
沒成想,今兒,桂老夫人被人用她最擅長的方式給“阻”了。
一輩子不離開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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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定安侯府到頭了,桂老夫人才不需要折騰,安安心心在故土養老。
這固然是事實,但從別人嘴裡說出來……
簡直是糟心裡的糟心。
溫宴越想越是好笑。
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牽扯了腹部,溫宴“哎呦”了好幾聲。
溫慧忙問:“阿宴,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早上只聽說溫宴身體不適、不能出門了,曹氏壓根沒有給溫慧解釋過內情,以至於她根本想不到。
溫婧心細些,費姨娘這個歲數還有些月事病,半年裡總有一兩回痛得起不來牀,因此溫婧能品出些來。
這不是什麽能掛在嘴邊的事情。
溫婧是這麽被教育的,因此她趕緊把話題帶開:“你猜祖母怎麽答的?”
“怎麽答的?”溫宴也很是好奇,她不覺得桂老夫人會純吃虧。
溫婧道:“祖母說,‘原確實不想來,臨安住慣了,不愛背井離鄉,等哪天蹬了腿,還得送回南方去落葉歸根,實在麻煩。
可二郎調到京城做官了,思前想後,還是一塊來。
畢竟,有一個兒子死在了京城,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白發人送黑發人。
更何況,以前京中還有長輩看顧大郎,現在都沒有了,可不得自己來看著?”
聽溫婧複述完,溫宴在心裡給桂老夫人鼓掌。
今兒是花宴也好、茶宴也罷,就是個虛的名頭,實質上是各府想打探定安侯府的虛實。
溫子甫進禦書房,到底說了些什麽;皇上賞溫家姑娘們,又是什麽說法;溫宴與四公子走得近,是不是會有結果;先前的案子,最後會不會有變化……
這些,才是出席的人最關心的事情。
桂老夫人一開口,直接釜底抽薪。
白發人送黑發人都出口了,在場的人,無論是唱紅臉還是唱白臉,都不好再提溫子諒了。
與此同時,老夫人還損了別人一通。
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爵位,以前在臨安亦有走動,再往前幾輩算,定安侯府與其中幾家也是結過姻親的,即便出了五服,也能算得上是溫子諒、溫子甫的長輩。
溫子諒在京中時,對這些“長輩”,該有的禮數也都周全了。
只是出事時,各家撇清都來不及,又替什麽長輩晚輩?
避禍是人之本能,這沒有什麽可指責的,但現如今,一個兩個來說這些帶針的場面話,桂老夫人可咽不下這口氣。
這裡是京城,別人還沒有摸清楚溫家的底,桂老夫人此刻若是謙遜、退讓,只會讓人看出虛實來。
唯有硬氣,唯有堵回去,別人投鼠忌器,一群老狐狸,又有哪個願意做投石問路的那個石頭,叫旁人做好人呢?
連消帶打的一番話,桂老夫人掌握了局面,讓溫辭兄妹幾人問安。
武安侯夫人打了個圓場,誇了三兄妹幾句,便讓自家的哥兒、姐兒與他們去園子裡逛逛,留一群老太太們敘舊。
溫慧、溫婧都走了,因此兩人都不知道,在他們離開後,席間,武安侯夫人問起了溫宴。
“前幾年,我進宮請安時還遇上過,很是靈巧一姑娘,今兒怎的沒有來?”
桂老夫人嘬著茶,笑眯眯地:“來事兒了,也是大姑娘了。”
“呦,這可是喜事。”
“可不是嘛,”桂老夫人說得很是坦然,“要不是她父母孝期在身,也能嫁人了,哎,我這個歲數,還有什麽念想?不就是底下這一個個娶妻、出閣,我給他們都安排好了,閉眼也閉的安心些,是吧?”
誰能說不是呢?
尤其是一句“能嫁人了”,讓在座的人互相交換著眼神。
莫不是已經與常寧宮敲定了?
否則能這麽成竹在胸?
桂老夫人端住了、唬住了,不輸陣、也不輸人,可生氣依舊是生氣,所以一回來就要尋溫宴。
溫慧又與溫宴說她們遊園子的事兒。
“武安侯府的花園好大,不比我們在臨安的園子小,造景還挺有意思的。”
溫慧說景,溫宴卻是問人:“除了你們和武安侯府的姑娘,其他到訪的老夫人們也帶了晚輩吧?”
“有幾家帶了,”溫慧道,“是了,我還遇上了皖陽郡主。”
“郡主也在?”溫宴奇道。
溫婧點頭道:“她和武安侯府的四姑娘很熟,一直在嘀咕說話,但她今兒挺客氣的,我們就跟她問了個安。”
溫慧附和著道:“阿宴你說過,她性子不定,讓我們別招惹她,我們也想避著她走,但遇上了也躲不開。”
是這個道理。
溫宴繼續問:“還遇上了誰?”
溫慧說了好幾個,溫宴一一記下。
“隔著半片湖面,還遇上了公子們,”溫慧道,“我們在水榭,他們從湖中曲橋過,剛好打了個照面。
其中有一位,長得可俊了,他在和哥哥說話,所以我一眼就看見他了,聽說是趙太保家的公子。
跟他一比,我們那本就姿容平平的長兄,越發落了下乘。”
溫宴莞爾。
趙太保家的這一位,是京中同齡人中,數一數二的好模樣。
以前成安公主都誇個不停,說看來看去,還是這位最順眼。
溫慧會誇他,一點都不奇怪。
當然,溫慧也就是逗趣的,溫辭的模樣亦很端正,哪裡就這麽差了。
正說著話,季太醫到了。
曹氏引著人過來,順便把兩個女兒“趕”回主院去,等季太醫調整好藥方,她又送太醫離開,交代底下人抓藥、煎藥。
季太醫奉霍太妃之命給溫宴看診。
小姑娘長大了是要緊事,他也不耽擱,入常寧宮稟了一聲。
霍以驍正陪霍太妃說話,只聽得鄧嬤嬤與太妃道“溫姑娘請季大人看診了”。